紫禁城的金銮殿内,往日庄严肃穆的气氛被一种无形的紧张所取代。蟠龙柱投下沉重的阴影,百官垂首而立,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连透过高窗洒入的阳光,都显得苍白无力。
上官海棠跪在冰凉的琉璃地砖上,脊背挺得笔直。她能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各种目光——有同情,有疑惑,有幸灾乐祸,更多的是深深的恐惧。她深吸一口气,清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陛下!归海一刀右臂已断,武功尽废,此事乃段天涯与属下亲眼所见,千真万确!近日连环血案,现场遗留刀意却与雄霸天下特征完全吻合,这绝非巧合!分明是有人处心积虑模仿作案,意在嫁祸一刀,动摇护龙山庄,祸乱朝纲!请陛下明察秋毫,勿中奸人诡计!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愤怒于幕后黑手的歹毒,更愤怒于朝堂上这群人的愚昧和怯懦。
龙椅上的朱厚照微微前倾身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蟠龙雕刻。他的目光不再是以往那种浮于表面的慵懒,而是深不见底,仿佛能看透人心。
上官密探,皇帝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的忠心,朕知晓。但你看到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下众臣,最后落回到海棠身上:这朝堂之下的暗流,牵扯之广,远超你的想象。并非只有一个东厂…江湖势力,前朝余孽,甚至…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朕的身边,都未必干净。
海棠的心猛地一沉。皇帝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得她通体生寒。她突然意识到,陛下并非懵懂无知,他甚至可能知道更多内情,却选择了默许甚至推动!这潭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浑!
陛下!海棠还想争辩,却被曹正淳尖利的声音打断。
陛下明鉴!曹正淳出列躬身,脸上挂着虚伪的悲悯,上官密探护主心切,情有可原。然事实胜于雄辩!魔刀之祸愈演愈烈,已危及朝廷重臣,动摇国本!神侯虽曾多次担保,然次次落空,如今更是…
他话锋一转,阴冷的目光瞥向一旁的朱无视,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况且,据咱家所知,某些能起死回生的稀世珍宝,其下落似乎也与这些案件若即若离呢。说不定,正是这些宝贝,引来了这场灾祸…
朱无视垂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曹正淳这是在用最隐晦却又最恶毒的方式威胁他——暗示素心的存在,暗示天香豆蔻!这个阉狗,果然查到了天山的一些蛛丝马迹!
为了素心,他不能冒险硬抗。一旦曹正淳狗急跳墙,将素心之事公之于众,或者对天山下手,后果不堪设想。他必须隐忍,必须争取时间。
在曹正淳的步步紧逼和皇帝莫测的态度下,朱无视面色铁青,终于缓缓出列。他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沉重,仿佛脚下不是光滑的地砖,而是烧红的烙铁。
他撩袍,跪倒,声音低沉而沙哑,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个角落:臣…朱无视,御下无方,管教不严,致有归海一刀堕入魔道,为祸世间。如今更是危及朝堂重臣,动摇国本…臣,罪责难逃!无颜再居此位,甘愿领受陛下一切处置,以安社稷,以平众怒!
皇叔!
神侯!
段天涯和海棠失声惊呼,满脸难以置信。百官哗然,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权倾朝野、从不低头的铁胆神侯,竟然就这样认罪了?!
曹正淳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狂喜,他立刻趁热打铁,尖声道:陛下!神侯深明大义,主动请罪,实乃国之栋梁风范!然国法如山,不得不遵!请陛下下旨,暂将神侯收押天牢,待擒获真凶归海一刀,查明所有真相,再行论处!如此,既可平息物议,亦显陛下公允!
皇帝朱厚照沉默着,目光在跪地的朱无视、得意的曹正淳以及焦急的海棠段天涯之间逡巡。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龙椅扶手,发出规律的嗒嗒声,每一声都敲在众人的心坎上。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曹爱卿所言…不无道理。皇叔…
他看向朱无视,眼神复杂:便暂且委屈皇叔了。此事,朕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皇叔一个清白。
臣,领旨谢恩。朱无视叩首,声音平静无波。
两名御前侍卫上前,小心翼翼地卸去朱无视的官帽和朝服。当他穿着一身素白中衣被带离金銮殿时,那挺直的背影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孤寂,也格外沉重。
海棠死死咬着嘴唇,指甲掐入掌心,渗出血丝。她看着曹正淳那掩饰不住的得意嘴脸,看着皇帝深不可测的表情,看着百官或真或假的唏嘘,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将她淹没。
她知道,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而她的义父,正以自身为饵,踏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