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黏在脸上，像一层湿透的纱布。
云逸尘把苏瑶月裹得更紧了些，右臂伤口还在渗血，但他顾不上处理。刚才她那句“回头”，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钉子一样扎进他脑子里。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楚寒走在侧后方，手里捏着半块焦黑的铜牌，眉头拧成疙瘩。这玩意儿早就没了往日灵光，现在连个指路的萤火虫都不如。他抬头看了看四周，灰白的雾翻来滚去，没有上下，也没有方向，脚下的石板倒是还在，可每一步踩下去都像是踏在棉花上，软绵绵地不踏实。
“这地方不对。”慕容雪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哑，“蛊虫在发抖。”
她说着，肩头那只金纹蛊缓缓抬起触须，整个身子蜷缩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云逸尘脚步一顿：“什么情况？”
“不是活物的气息。”慕容雪咬牙，“是……记忆的味道。”
“记忆还能有味道？”楚寒皱眉。
“你不懂。”她白了他一眼，“我们家养蛊的人，能闻出魂魄留下的残影。刚才那股味儿，像是有人在这儿偷偷商量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云逸尘眼神一冷：“谁？”
慕容雪没答，而是抬手割开掌心，逼出一滴血珠。她指尖一弹，血珠飞出，在空中划了个圈，随即化作一只透明小蛊，悄无声息地钻进前方浓雾。
几息之后，那蛊突然剧烈震颤，紧接着“啪”地炸开，碎成点点微光。
“糟了！”慕容雪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整个人晃了晃才站稳。
云逸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肩膀：“怎么了？”
“截到了。”她喘了口气，脸色发青，“但我只能看一眼……太快了，画面断得狠。”
“看到什么？”楚寒凑上前。
慕容雪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脑海里重新拼凑那帧画面：“一个祭坛……黑袍人站在中间，背对着我，看不清脸。但旁边那个人……是林玄风。”
空气瞬间凝住。
云逸尘瞳孔一缩，拳头“咔”地攥紧，骨节发出脆响。
“他手里捏着一块玉牌，四角刻着云、苏、林、慕容的族徽。”慕容雪继续道，“然后……他把它捏碎了。”
“四族归衡的信物？”楚寒声音沉了下来，“那是维系阵法平衡的根本，他毁这个干什么？”
“不是毁。”云逸尘低声道，语气冷得像冰，“是在改。”
三人同时沉默。
片刻后，楚寒蹲下身，把铜牌碎片在地上摆成个弧形，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对照着画了几笔。他盯着图案看了许久，忽然抬头：“你们还记得之前那座桥吗？说是按四族顺序才能过。”
“记得。”慕容雪点头，“我们靠蛊虫模拟林家气息才过的关。”
“问题就在这儿。”楚寒冷笑，“那机关本该识别血脉真伪，可它认了。说明……规则已经被动了手脚。只要输入‘林家’这个信号，哪怕假的也能通过。林玄风毁掉玉牌，不是为了破坏阵法，是为了——替换成他自己的东西。”
“所以他不是想阻止我们前进。”云逸尘缓缓开口，眼中寒光乍现，“他是想让我们，按照他的路线走。”
“操！”慕容雪一巴掌拍在岩壁上，“难怪一路上那些陷阱都能刚好避开！什么妖兽刷新、石桥崩塌，全是设计好的剧本！咱们就像两只傻鸟，顺着别人画的线一路飞，还以为自己多机灵。”
楚寒苦笑：“不止是陷阱。包括那个遗迹里的地图……谁能保证不是他故意留下的？”
“可他图什么？”慕容雪问，“总不至于就为了耍我们玩吧？”
云逸尘低头看了眼怀中的苏瑶月，她依旧昏迷，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但指尖偶尔还会闪出一丝银光，像是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她在变弱。”他说，“而我们越往前，她就越弱。”
“你是说……这条路本身就在消耗她？”楚寒脸色变了。
“不只是消耗。”云逸尘声音低沉，“是在抽取。她的月华圣体能冻结时间洪流，是启动阵法的关键。林玄风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不需要拦我们，只要让我们一直走下去，走到某个特定的地方……到时候，阵法核心一开，她就成了活祭品。”
“卧槽！”慕容雪倒抽一口凉气，“这孙子打得一手好算盘啊！一边装神弄鬼给我们指路，一边等着收割成果，连手都不用脏。”
楚寒盯着地面那堆碎片，喃喃道：“所以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阻止修复阵法……而是利用修复的过程，把苏瑶月的力量引出来，让他接管时空根源。”
“然后呢？”慕容雪冷笑，“称王称帝，号令天下？”
“不。”云逸尘摇头，“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权力，是证明。”
“证明什么？”
“证明他比任何人都强。”云逸尘冷笑，“当年云家覆灭，师门动荡，表面上是他赢了。可他知道，真正毁掉一切的不是他，是命运。而现在，他要亲手掌控命运本身。只要掌握了时空根源，过去可以重写，真相可以抹去。他就能把自己变成唯一的赢家。”
岩壁下的阴影里，四人陷入死寂。
远处雾中传来一阵低沉的钟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某种倒计时。
慕容雪擦了擦嘴角的血，低声问：“现在怎么办？还往前走吗？”
楚寒看向云逸尘：“回头也不是，前进也不是。我们现在就像踩在刀尖上走路，每一步都可能是死局。”
云逸尘没说话，只是把苏瑶月往上托了托，让她贴得更近一些。她的身体冰凉，像块即将融化的霜。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往前走。”
“啥？”慕容雪瞪眼。
“继续走。”他重复一遍，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既然他已经布好了局，那我们就顺着他的路走到底。但他忘了件事——”
“什么事？”
“他以为我只是个复仇的傻子。”云逸尘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可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弃徒了。”
楚寒眯起眼：“你是想将计就计？”
“不。”云逸尘摇头，“我是要去他以为最安全的地方，给他一刀。”
慕容雪咧嘴笑了：“行啊，这波反向操作我爱看。让丫以为自己运筹帷幄，结果主角早就看穿一切，最后啪一下掀桌——爽！”
楚寒叹了口气：“可咱们现在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拿什么掀桌？”
“不一定非得知道位置。”云逸尘看着前方浓雾，“只要知道他在等我们就行。他设了局，就不会轻易离开。只要他还守在终点，我们就一定能找到他。”
“那你打算怎么找？”
云逸尘没答，而是转向慕容雪：“你刚才截到的记忆残影，还能不能定位发生地点？”
慕容雪想了想：“蛊虫炸了，但残留的感应还在。我可以试着用锁忆蛊把那段画面封存，再标记坐标。虽然不能立刻追踪，但至少能留下线索。”
“够了。”云逸尘点头，“等到了关键节点，我们就用这个反向溯源。”
楚寒摸了摸下巴：“听起来像是赌命。”
“本来就是。”云逸尘淡淡道，“修仙这条路，哪一步不是拿命在赌？”
他抱着苏瑶月站起身，目光穿透迷雾：“走吧。这次不是为了逃命，是为了——杀回去。”
三人不再多言，沿着石道继续前行。
雾越来越厚，脚下的路也开始出现裂痕，裂缝中透出幽蓝色的光，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在呼吸。
忽然，慕容雪停下脚步。
“怎么了？”楚寒问。
她没说话，而是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空气中某处。那里什么都没有，可她的表情却变得极其凝重。
“又有残影。”她低声说，“就在刚才，这片区域……有人来过。”
“什么时候？”云逸尘问。
“不久。”她闭眼感应，“衣服带起的风还没散，脚步落点还有余温。最多……半个时辰前。”
楚寒猛地抬头：“也就是说，林玄风可能就在附近？”
“不一定是他本人。”云逸尘冷静道，“但肯定是他的人。”
“那我们现在——”
话没说完，慕容雪突然伸手捂住胸口，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怎么了？”
“蛊……在叫。”她咬牙，“有人在动那个坐标！他们在清除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