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的掌心已经发黑,那道从剑柄爬上的黑斑正顺着经脉往小臂钻,像一条活的虫子,在皮下扭动。他咬着牙没松手,指节泛白,整条右臂都在抖。
苏瑶月一针扎进他手腕内侧,银针尾轻轻一震,黑斑蔓延的速度慢了一瞬。
“再扎两针。”她声音很稳,手更快,第二针直刺肘窝,第三针点在肩井。三处要穴封住,黑气像是被卡住喉咙,停在了上臂。
可云逸尘的脸色却更难看了。他呼吸沉重,胸口起伏剧烈,每吸一口气,心口就像被刀割了一下。
“不对劲。”他低声道,“它不是往外走……是往里钻。”
楚寒蹲在旁边,手里攥着那半块饕餮玉佩的碎片,玉面裂痕更深了,像是随时会碎成粉末。他盯着云逸尘手臂上的黑斑,忽然开口:“这玩意儿,跟我当年在南荒见过的一种咒蛊很像。”
“哪种?”
“噬魂引。”
苏瑶月抬眼看他。
“中招的人不会立刻死,反而会越战越强,因为咒力会吸你的灵力反哺自身。等到你经脉干涸,它就从心口破体而出,把你整个人炼成傀儡。”楚寒冷笑,“最恶心的是,它认主——只有施咒者能收放自如。”
云逸尘冷笑:“林玄风倒是会挑时候送礼。”
“不是送礼。”苏瑶月盯着那黑斑,“是回手。他根本没想让你活,这咒从一开始就是冲你体内的剑纹来的。剑纹一动,咒就醒了。”
话音刚落,云逸尘猛地闷哼一声,膝盖一弯,差点跪下。苏瑶月眼疾手快扶住他肩膀,发现他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它在跟剑纹共鸣。”她迅速换位思考,“常规灵力压不住,因为它本身就是灵力变的毒。得用别的东西中和。”
楚寒忽然抬头:“慕容家的毒血呢?”
两人同时看向躺在地上的慕容雪。
她脸色惨白,心口那道伤还在渗血,额间麒麟角只剩焦黑残根,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可她体内毕竟流淌着朱雀血脉,火毒未散,哪怕只剩一丝,也是天下至烈之毒。
“她现在经不起折腾。”苏瑶月摇头,“强行激发毒血,等于抽她命根子。”
“不然呢?”楚寒反问,“等这玩意儿把他脑子烧烂?到时候他动手杀我们,你再救?”
空气一静。
云逸尘喘着气,抬眼看向慕容雪,声音沙哑:“划一道就行。够用就行。”
苏瑶月没说话,只是伸手探了探慕容雪的脉。脉象细若游丝,但确实还有一缕火毒藏在心脉深处,未被耗尽。
她点头:“可以试。但只能取一滴,多了她撑不住。”
云逸尘没再多言,抬手就是一道剑气,轻轻划过慕容雪掌心。
血珠缓缓渗出,颜色暗红近黑,带着一丝腥甜中夹杂焦灼的气息——那是朱雀火毒的特征。
苏瑶月屏住呼吸,用银针挑着那滴血,缓缓靠近云逸尘手臂上的黑斑。
血珠落地的刹那,异变陡生。
黑斑像是闻到腥味的野兽,瞬间将毒血吞了进去。紧接着,一股赤焰从接触点炸开,顺着整条手臂往上烧,火焰竟是半透明的,冷得刺骨,却又烫得皮肉焦裂。
云逸尘整个人剧烈一颤,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额头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咯咯响。
“有效!”楚寒眼睛一亮,“它在反应!”
“不是有效。”苏瑶月盯着火焰,“是同源相斥。毒血激活了咒力的本能防御,但它没被消灭,反而被激怒了。”
果然,那火焰越烧越旺,云逸尘整条右臂几乎被裹住,皮肤开始龟裂,渗出血珠,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不能再等。”苏瑶月突然伸手,三根银针并列而出,直刺火焰核心。
针尖触火的瞬间,竟凝出一层薄冰,将火焰局部冻结。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她手腕一翻,银针猛地带出一线黑色丝状物,细如发丝,却扭曲蠕动,像是活物。
“接住!”她将黑丝甩向楚寒。
楚寒早有准备,把那半块玉佩残片迎上去。黑丝一碰到玉面,立刻像蛇一样往里钻。
玉佩剧烈震颤,裂痕中忽地浮现出一张脸——林玄风的半张面孔,嘴角挂着冷笑,眼神阴冷如刀。
“果然是他。”楚寒咬牙,死死按住玉佩,“他在用剑令当引子,借云逸尘的剑纹养咒!这根本不是外来的毒,是他亲手种下的控魂术!”
云逸尘脸色铁青,盯着自己仍在燃烧的手臂,声音低沉:“所以他不怕我拿剑。他知道只要魔神右臂一动,我体内的剑纹就会激活,这咒……自然就醒了。”
“那现在怎么办?”楚寒问,“玉佩吞了这丝咒引,能断联系吗?”
“不能。”苏瑶月摇头,“这只是分身,本体还在林玄风手里。我们现在做的,相当于剪掉了一根线,可网还在。”
火焰渐渐弱了下去,但黑斑并未消失,反而缩成一团,蛰伏在云逸尘肩头,像一颗随时会爆的毒瘤。
“它在等。”苏瑶月低声说,“等下一个刺激点。”
“比如?”楚寒问。
“比如我再动用九曜真经。”云逸尘冷笑,“或者……再见到那截右臂。”
三人沉默。
远处山谷依旧翻腾着黑雾,祭坛残垣断壁,石柱倾塌,唯有那道裂开的阵眼还在微微发烫,像是某种东西正在地下苏醒。
慕容雪忽然动了一下。
她没睁眼,嘴唇却轻轻颤了颤,吐出几个字:“别碰青龙位……他会听见。”
声音极轻,却让三人同时绷紧了神经。
苏瑶月立刻俯身探她脉象,发现那缕火毒几乎耗尽,连带着她的生命力也在飞速流逝。
“她快不行了。”楚寒低声道。
“不一定。”苏瑶月突然抬头,“她刚才那句话——‘他会听见’,说明她和那个咒术还有感应。如果她能成为反向信道……”
“你是说,用她当诱饵,反过来找林玄风的踪迹?”楚寒皱眉,“太危险。她现在经脉空了八成,再受一丝震荡都会断气。”
“不是找他。”苏瑶月盯着那截残角,“是让她把咒力引出来。我们不能等它在云逸尘身上爆发,得提前把它逼出来。”
“怎么逼?”
“以毒攻毒。”她缓缓抽出最后一根银针,“让她体内的残毒和这咒力对冲。哪怕只能撑一瞬间,我们也得抓住机会。”
楚寒看着她,忽然笑了:“你比我还狠。”
苏瑶月没理会,转头看向云逸尘:“你撑得住吗?等会儿咒力反扑,可能会波及所有人。”
云逸尘盯着自己肩头那团黑斑,缓缓点头:“只要能断根,随便你们。”
苏瑶月不再犹豫,银针轻点慕容雪心口,另一只手按在她额间残角上,缓缓注入一丝月华之力。
慕容雪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紧接着,她掌心那道伤口开始渗血,血色由暗红转为深紫,带着一股灼热腥气。
“来了。”楚寒低声道。
那滴血刚离体,便自动悬浮而起,朝着云逸尘肩头的黑斑飞去。
黑斑骤然膨胀,化作一张扭曲的人脸轮廓,张口欲吞。
可就在接触瞬间,紫血炸开,化作一道火线,直刺黑斑核心!
轰!
一股无形气浪横扫而出,三人同时后退。
云逸尘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整条右臂青筋暴起,黑斑与紫焰在皮下激烈交锋,像是两条蛇在绞杀。
“就是现在!”苏瑶月银针疾出,直刺他肩井穴。
针尖入肉,黑斑猛地一缩,竟被逼出一丝黑丝,缠绕在针身上,疯狂扭动。
楚寒立刻将玉佩残片贴上去。
黑丝钻入玉中,玉面裂痕深处,林玄风的脸再次浮现,这一次,他的嘴唇微微开合,似乎在说什么。
可还没等他们看清,玉佩“啪”地一声彻底碎裂,化作齑粉。
风一吹,散了。
云逸尘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往后一倒,靠在断柱上,大口喘气。右臂上的黑斑虽然退去,但皮肤焦黑溃烂,隐隐还能看见皮下有东西在缓缓蠕动。
“没死透。”他哑声道。
苏瑶月看着满地碎玉,又看向慕容雪——她已经彻底昏死过去,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它还在。”她轻声说,“只是躲起来了。”
楚寒捡起一块玉屑,放在掌心,忽然发现那碎片背面,竟有一行极小的刻字,像是古老符文。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指尖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低头一看,玉屑边缘不知何时染上了一丝血迹,正缓缓渗入他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