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钱钱,你龟儿子就只知道要钱。没有三十块,只有十五,成不成?”络腮胡骂咧咧地起身。他说,天天给你们家打工,今天只有十五块,干不干。
“十五就十五,下不为例。”估计是多次做交易,朱老七跟这个叫“烂洋芋”的络腮胡熟稔得很,他说就当打个折,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赶紧弄完了事。
络腮胡将两张面额不等的钞票扔在朱老七身上,朱老七接到钱之后,立即就套上衣服离开房间。而络腮胡则直接往里走,他让那个“七分女”一边抱着孩子喂奶,一边弯腰下去,他自己则化身石油工人,投身到地质勘探的工程中。
我算是开眼了。
沉闷的声音时不时憋不住,传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清晰得人人都能感受到躁动,我觉得实在不像话,想叫鸡哥去惩戒一下,谁晓得我瞟眼一看,鸡哥的右手居然放在裤子里面。
算了。
每一个地方都它约定成俗的习惯,我们既然选择了大通铺,就要承受这种价格背后的种种不堪。
君不见,除了我们之外,另外的七八个人都跟死人一样,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吗,这说明他们是司空见惯了啊。
底层的生活环境就是这样,你还要求他们讲究什么?
约莫十五分钟左右,络腮胡结束工作,他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铺位上,“七分女”则在那窸窸窣窣地收拾着。
络腮胡刚结束没多久,这个房间又活跃了起来,有的人在打呼噜,有的人屁响连天,有的人抽烟,有的学络腮胡打老婆。还有个人扯着嗓门给家人或者朋友打电话,说他在果敢潇洒得很,出入有豪车,住的都是五星级酒店,忽悠他们赶紧过来享受享受。
不晓得这个人是顾不下面子吹牛,还是在拉猪仔。
没过多久,“七分女”的丈夫回来了,这朱老七表现得比络腮胡还要有满足感,整个人精神了好几倍。
呵呵,居然是一名药鬼,怪不得过得如此没有尊严呢。
“两位大师,这里不是你们能睡的。”可能是获得了满足的缘故,络腮胡的心情好得很。他热心地告诉我,说我们现在睡的铺子,是洛铁头把着的,烙铁头这个人凶得很,一会他回来要是见到我们睡在他的铺位上,说不定要打断我们的肋骨。
对于这个粗鄙的络腮胡,我自然没有好话。可是鸡哥不一样,他热络地回答络腮胡说,没关系的,我们有的是办法。然后他还朝络腮胡竖起了大拇指。
鸡哥啊鸡哥,别人打个野鸡,就值得你如此羡慕?
苏帕雅那一群侍女,还没有满足你吗?
既然说上了话,鸡哥就跟络腮胡交流起来,说起来还真奇怪,地球很大,但是天下就是这样小,这个络腮胡居然就是南东州的人,温泉县的,之前在国内是一名出租车驾驶员,被自家表弟忽悠到果敢来“发财”的,谁曾想在米场几个进出之后,钱没有赚到一分,反而欠了一屁股的债。
“家那边能忽悠的亲戚都借了一遍。”络腮胡给鸡哥说,就他现在这个样子,想回家是不可能的,没有那个脸面。现在他在这边给人割橡胶,每天赚几十块钱,一部分吃饭,一部分买快乐,再一点点攒钱,打算凑足一笔之后,再到米场搞一回,回本了就会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想回本,做梦吧。
虽然我不管治安口,但是根据我的从警经历,结合刑侦队办的案件,我认为赌米这东西,跟本就不是十赌九输,而是十赌十输,你可能偶尔会赢上一次,但是夜路走多了,总是要挨收拾的,参加大赌的人早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有人会说,自己平时和朋友赌一点,打打麻将、抽抽掼蛋,这总不会这么严重吧。我认真地回答,但凡只要赌钱上瘾,必定会输。
我看过很多这样的案例,一些人输钱了就唉声叹气、萎靡不振,可只要他赢了就意气风发、大手大脚,又是请宵夜又是唱K,搞得他之前输的钱就不是钱一样,累计下来,总体没有一个人赢,发财的只有赌场的老板。
家底厚的还好,那些家底不厚的,每次赌完回家就吵架,再好的感情都消耗得一干二净。特别是那些有孩子的,娃娃学习没空照顾,任由孩子野蛮生长。还有些人作业也没空交,最后还劳烦王同志来帮忙。
最极端的情况,是一些女同志债务缠身,无法偿还,最后只有换一种还债方式,变成一个公交车,每天被无数人又是踩油门、又是踩刹车的。
听我一句劝,只有不赌才永远不会输,从来就没有什么“少输当赢”。
因为络腮胡又是赌棍、又是朴客,我对他看不惯得很,他和鸡哥那些一点营养都没有的交流,听得我有些不耐烦。正当我准备出言教育他们两个的时候,房间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了一个醉醺醺的、个头矮小的三角眼。
一看到这对眼睛,我就知道是那个叫“烙铁头”的人来了,毕竟虽然他已经醉酒,但是眼神里的阴寒一看就能感受得出。
“你们两个,特么给我滚下来,跪在地上。”进门之后,烙铁头见到自己的“宝铺”有人,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指着我鼻子,给我下命令。
听到烙铁头这一声喊,嘈杂的通铺顿时就安静了下来,那些还搞工程的、抽烟的、聊天的人顿时全部假装睡着,只有两个婴儿被吓到,哇啦哇啦地哭起来。
你个三角眼,真是作孽。
娃娃哭点倒无所谓,可是正在作业的师傅,要是一不小心弄坏了钻头,到底算谁的?
还有,居然敢喊我跪下,你脸大不是?
我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然后慢吞吞下床穿上鞋子,我一大嘴巴打在三角眼的脸上,我说小子你刚才说啥,能不能再说一遍?
“我草尼玛。”气焰嚣张的烙铁头,突然挨我一大耳光,他立即就受不了,腰一弯捏着拳头冲过来。从他的出拳姿势我能够看得出来,这家伙也是一个练家子,而且水平还不赖。
可是,我是谁啊,我可是跟曼德勒“四大天王”中的梅熙战得你来我往的人,眼前这个三角眼虽然有着五步蛇的名号,可他绝对在我手下撑不过五步。
这不,等他快要冲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一个闪身,又一个大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这下,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三角眼被我一耳光扫退到门边,我看见他的两边脸都迅速地红肿起来,我的实力不仅让他忌惮,就连那些正在哭的小娃娃都被他们的爹娘捂住了嘴。
见过凶的,没见过这种又帅又凶的。
三角眼犹豫了一下,可能是由于酒精的作用,他一时判断不准局势,这小子居然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长匕首,挥舞着就朝我刺过来。
对此,我半点畏惧都没有,不仅我没有,鸡哥也一样,他甚至都不关心我,眼睛居然看的是七分女的那个方向。
这兄弟白交了,必须割袍断义;这下属白带了,回去就给调整到更远的派出所去。
三角眼挥舞着匕首刺向我,其实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因为实力差距过大,所以我有时间观察了一下鸡哥的情况。等我观察完毕之后,左手一挡一捋,一招老蛇缠树将三角眼持刀的右手箍得紧紧的,然后右脚一个“秋风拂树”直接就把他放倒在地上。
人虽然倒地,但是我还紧紧箍着三角眼的右手,我问他说:你小子服气不服气?
“我服气个巴鸡啊。”三角眼被我这一折腾,肯定痛得不行,但是他真的很硬气,说我有本事就放他起来,他一定给我好看。
放你起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不想麻烦。
我左手一用力,三角眼右手的匕首应声落地,然后我双手并用,将他的大臂和小臂之间的关节往后一掰。
“啊……”
杀猪都没有这么大的动静。
弄完这些之后,我放开了三角眼。我对他说,你吵到爷爷我睡觉,趁现在我还没有发飙,思想有多远你就滚多远吧。
“算你狠,你给我等着。”三角眼左手捂着右手,疼痛让他不得不咬着牙说话,他让我等着,必定会让我生不如死。
说完,他就准备转身离去。
“慢着。”我叫住三角眼,说你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
够嚣张吧。
直到三角眼捡起地上的匕首之后,我才让他离去。
“大兄弟啊,你们赶紧走吧。”三角眼刚刚离开,铺子里就炸锅了一样,那些之前装死的人全部都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他们非常关心我,让我们赶紧地走,走得越远越好。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个叫烙铁头的三角眼,就是果敢本地的流氓头子,老大是在园区里混的呢。
“没关系,你们睡你们的。”我若无其事地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只管安心睡觉,要是三角眼有什么报复,我们兄弟俩接下来就是。
“你们不走就害了我们啊。”就在我还感动这一屋子人仗义的时候,朱老七突然冲过来,他的眼里带着无尽的焦虑,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他说,求求你们了,要是一会烙铁头带人回来,这一屋子的人都会被连累的。
原来,你们那么热心劝我们离开,是因为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