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陆执也有朋友要来吃席,吴老太太脸色一垮,语气不怎么好:“一天天的,净是交些狐朋狗友。”
“也不知道像你堂兄学学,多和有出息的读书人多打些交道。”
最后还是陆老爷子看了陆执一眼,出声问:“来多少人?”
这老头眼尖得很,这么些日子,也算是看明白了,觉得陆执这小子,比陆维清要聪明得多,待陆执比以往上心许多。
陆执当着整个陆家人的面,将十根手指伸了出来。
老头子沉吟:“十个人,倒是不多,多安排一张桌子。”
十个人,老爷子未免也太小看陆执在外的交友能力了。
陆执老实巴交的眨了下眼睛,出声纠正老头子的想法:“错了,有一百多个。”
这还只是陆执大致的估算的人数,他也不知道具体会来多少人。
一百多个?
这话一出,吴老太太率先稀奇的看着陆执,就连陆维清,也侧目看着陆执。
老太太第一个不相信陆执能认识什么好人,出言刺道: “你可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请来。”
其他人也都觉得陆执在说笑,没当真。
但老爷子最后拍板,还是叫他们到时候起码多准备出十几桌的饭菜。
“成亲,一辈子就一次,多准备些,总比叫人看了笑话好。”
说完这话之后,陆老头子犀利的目光盯着陆执:“到时候要是没来这么多人,花用的银钱,到时候从老三家私房里出。”
这话说出来,在场的果然没有人再反对。
婚席的事情一定下来,陆执开始忙着写婚帖。
村里的人家户不兴发婚帖,但同陆执在一个学院里读书的同窗们,多是讲礼之人。
婚帖,陆执想着他那庞大的人脉,暂时不由得有些头疼,写这些帖子,光是纸墨,得花去不少钱。
但他最近手里没什么银钱,发传统的婚帖的话,估计,可能,有点悬。
除非,这婚帖换个形式。
陆执坐在窗前,咬着毛笔头,对着院子想了许久,在看见灰豆从前面一跃而过时,陆执联想起被送到叶析茶家的那一对大雁,他眼睛一亮。
顿时有了法子。
如今世道,纸张贵,那便不用纸张,换用羽毛。
洁白如雪的羽毛,清洗干净,处理过后,在上面用带点颜色的笔写些字上去,模样新颖又漂亮。
又省钱,还漂亮。
省下的钱钱,往后全部给他夫郎买衣服和吃的。
说干就干,陆执当下背着背篓,又进了山一趟,他在之前抓大雁的那个湖边,靠着之前的抓捕手段,抓了不少大雁。
每抓到一只,陆执就抱着鸟,将鸟儿身上洁白又漂亮的雁羽拔下来。
每一只拔那么几根,对雁鸟的身体没有什么伤害,最多就是会秃一片,成为一只秃毛鸟而已。
陆执在山中待了大半日,到了后面,不知是不是有大雁逃了出去,给雁群内部通风报信,后续陆执再继续蹲守半天,再没见着一只鸟过来。
连只麻雀都不往这地飞。
黑心肝的陆执反思了一下自己,总不能是他拔毛太狠,将那些鸟都给吓跑了吧。
羽毛还差几十根,陆执记得叶析茶好像养了两只鸭子……
那一对大雁是爱情鸟,成亲那日要戴大红花,丑不得一点。
但那一对鸭子不用,秃了就秃了。
想清楚这事,陆执将背篓里的羽毛背回家,又朝着叶家去。
陆执对叶析茶说他想拔几根鸭子的毛,拔去有用,叶析茶没多怀疑,大度的摆手,蹲在一旁看陆执自由发挥。
结果陆执这一拔,往日这叫声高昂,十分神气的两只鸭子直接给他拔抑郁了。
叶析茶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鸭子委屈到掉眼泪。
圆滚滚的一滴泪,自那双明亮深气的眼睛里滚了出来,叫人看得好不心酸。
陆执拔了不少外面的大片羽毛,又拔了一些里面的内层绒羽,好好的两只鸭子,被他霍霍得不成样。
叶析茶看着屁股处秃了好大一块的鸭子,有些愧疚的给它们多投了一些草。
多吃些,吃肥了,变成了桌子上的肉肉,往后就不用再遭受陆执这可怕的折磨了。
叶析茶心里默念着吃肉的想法,再看两只鸭子时,愧疚的心思直接减少了一半。
羽毛收齐了后,陆执自己在河边捡回了些矿石,捣鼓着弄出了些蓝色和淡金色的颜料出来。
按照一片大羽和两根细绒羽的搭配规则和它们束在一起,再刷上颜色,用比较小的墨笔在上面写了婚帖的相关信息。
最后成品,还挺漂亮。
主要上面的字写得端正清晰,很有文风。
隔日得了空,陆执背着背篓,就去了镇上,一家家的送了毛毛请帖。
他有几个好友家中颇为富贵,此刻看大门的下人双手里面捧着一片羽毛,对方还说这是婚帖。
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说笑。
送片羽毛当婚帖,他们这还是第一次见,但那羽毛上的字的确写得很漂亮。
婚帖从早送到晚上,太阳下了山,陆执的东西才算是送完,期间有好友拉着他想请他吃饭,都被拒绝了。
踩着落日的余晖,陆执背着空了的背篓往家走,他心里默默算着,离婚期还有几日的时间。
快了,快了,要不了几日,就成亲。
…………
日子一日日的过,在叶析茶和陆执的期待中,逐渐到了八月二十四。
明日便是成亲的日子,今天一天,整个陆家开始动起来。
女方留在家中打扫屋子,男人们则是出去将桌子一系列的大件先借回家来。
房屋整体的大扫除了一遍,屋里屋外,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陆执的婚床前几日被送来,但他一直没舍得换上,想着同叶析茶一起睡这结实可靠的床,便一直没换床。
今天趁着打扫房子,他将自己的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婚床也拿帕子擦了又擦。
衣柜陆执也重新清理过一遍,将里面的空间空出一半,留给叶析茶后面用。
房子打扫得差不多了,陆执便跟着他阿爹四处去请明日来帮忙的人。
这般忙到很晚后,众人才踩着月光进屋休息,明日还得早起。
明日便要成亲,日后要支撑起一个家庭的责任,陆执躺在床上想着,心中难得有些紧张。
像是期待,又像是害怕,但整体来说,还是期待的心思占了大头。
陆执的门外陆老爹走来走去,犹豫了许久,才敲响了儿子的房门。
陆执披着外袍,起身给他阿父开了门。
“阿父,怎么了?”
陆执才张口问了两句话,就见他阿父一个黝黑的农家汉子那张朴素的脸红成一片,眼神还有些虚浮。
“咳咳……”
陆老爹轻咳两声,然后以十分快的速度将一本册子丢到陆执怀里。
他硬着头皮,粗红了大半个脖子:“你今晚自个先看看,有不懂的,明日洞房前问我。”
“别给咱老陆家丢人。”
说完这句话后,老实巴交的小老头头顶冒烟,屁股火烧火燎的跑了。
活像身后有鬼在追他。
陆执:“……”
陆执看着怀中的图,赌一毛钱,这玩意是春宫图。
就是那啥画册。
陆老爹和唐阿爹想着陆执这么多年都在老实的上学,有些床底间的事情许是不懂,怕儿子明晚出了洋相,这才叫陆老爹事先来帮帮陆执,来一场男人间的深谈。
但这种事,陆老爹颇觉尴尬,又怕孩子没教导,走了弯路,给人生第一次留下心理阴影,只能丢一本册子给儿子,叫他自己悟。
这方面,陆执虽然没有实战过,但他理论经验丰富,明日不可能丢人。
陆执躺回床上,索性睡不着,抱着欣赏的心思,翻看这春宫小册。
叶析茶那边,和陆执也差不多。
叶家一次性嫁两个孩子,白日忙了一天,到了晚上,叶三爷去隔壁请了位年纪比较大的老哥儿,请对方事先给叶析茶指导些。
他也给了叶析茶一本册子,怕叶析茶看不懂,手指指着上面的每一步给叶析茶讲解。
同是哥儿,那位长辈有些话便对叶析茶说得直白了些。
“你可知这是何物?”
对方手指指着的画册,平日不太好被拿出来说。
叶析茶目光被烫了一下,快速的移开目光:“叔公,我知道的。”
“这便是……”
“不用不好意思,我们哥儿天生身子比不得女子柔软,只能在这情事上多些体贴,往后在夫家的日子才能好过些。”
“你多学些,对你没坏处。”
叶析茶安静的应下,耳朵却似火烧一般的,热得慌。
明日,他同陆执成亲,也要做画册上的这些事情吗?
叶析茶想着,心脏无端鼓噪起来。
原来,人同人,是这般在一起,生宝宝的啊!
老哥儿说完后,最后语重心长的嘱咐了叶析茶一句:
“有些男人花样多,你嫁过去之后,尽量的听话些,这样,你男人高兴了,待你也好。”
叶析茶脑袋几乎快缩到衣领里面去,露在外面的皮肤又热又烫,但他还是瓮声瓮气的应了声:
“我知道了。”
老哥儿见叶析茶模样,想到了自己当年未嫁人,第一次了解这些事情时的心情,笑着摇摇头。
第二日,早早的,陆家人和叶家人起身,帮忙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进了陆家的院子。
因为两家离得近,桃花村的规矩向来是下午才去结亲。
陆家昨日订了一头大猪,今日屠夫早早的就将现杀好的猪拿着牛车给运到了陆家。
一群人洗菜的洗菜,摆放桌子的放桌子。
陆执则在房间里面,换上了叶析茶这些时日给他做的喜服。
得益于每日认真锻炼,再加上在家中格外的能叫自己的肚子被填饱,陆执身板结实了不少,身上已经覆了一层薄厚的肌肉。
穿上红色婚服的他,身姿挺拔贵气,气韵十足,黑色长发被红色发冠高高束起,额前留了些须发,看起来干脆利落,还有些少年意气。
俊朗得很。
陆执推开门出去,院子里还聊天的婶子们偏头往他这处看了一眼,这一眼,就没舍得移开目光。
在院子里的汉子们看见陆执,没忍住吹了声口哨,吆喝了几声:
“帅啊!”
陆老爹背着手,眼神疑惑的围绕着陆执看了好几圈,有些不敢认。
他儿子什么时候长这样了?
帅得他有些不敢认。
唐阿爹轻轻掐了掐疑惑的陆老爹,叫陆老爹待一边去,他则主动伸手给陆执整理了一番衣服,嘱咐了他几句:
“娶了夫郎,以后办事不要再那么不着调,你身后有自己的小家,得学着稳重些。”
陆执见他阿爹说着说着,眼眶湿润,伸手抱了他一下:
“阿爹放心,往后,茶茶会和我一起孝顺您和阿父。”
“只要我还在世为人一日,便永远是你们的儿子。”
唐阿爹嘴唇蠕动了半响,眼角的热泪顺着脸落了好几颗。
“好孩子,阿爹知道的。”
唐阿爹靠在陆执的怀里抽泣了好几声,第一次哭得如此伤心。
陆执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动作很是温柔。
在这个家里,知道陆大树不再是陆大树的人,也许只有唐阿爹。
因为整个陆家,只有他是完完全全的,毫无保留的,爱着陆大树一个人。
这个身体里面换了一个灵魂,哪怕陆执再尽量的去贴合对方的身体,终究也存在一些小破绽,最亲近的人,轻易便能看出来。
对方的感情一直很细腻,他知晓很多事,却因着陆执这个新生在这个躯体内的新灵魂,压下了很多该说的话。
唐阿爹许是以为陆大树是因为平日没吃饱饭,底子太差,所以才会叫陆执这样一个孤魂野鬼占了身体。
后面为了留住陆执,叫陆执不再继续走陆大树的老路,他性格本老实懦弱,却也愿意为了儿子,同自己的本性抗争。
看着唐阿叔,陆执想起他在现代的老妈,对方同唐阿叔一般,将完整的爱,全部给了他。
陆执眼眶也湿了,希望他父母,在另一个世界,能健康平安。
神经大条的陆老爹在一旁看着他们俩抱着哭,不理解的挠了挠脑袋,暗自嘀咕:
“这又不是嫁儿子,哭啥?”
陆老爹这声嘀咕声音没压住,下一刻,陆执同唐阿爹同时抹净脸上的泪,两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一个人。
陆老爹顿时老实了,小嘴巴乖乖闭上,不说话。
陆维清今日也穿着一身喜服,这衣服是老太太自己掏腰包给他买的,质量算上乘,就为了叫她乖孙在成亲这一日,将陆执给好好的比下去。
结果陆维清换上喜服出来,同陆执站在一起,反倒衬出了丝俗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