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光晕的瞬间，苏晓月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正在疯狂旋转的万花筒。色彩、声音、重力方向同时失去意义，只有无数破碎的画面和扭曲的感知碎片在意识中冲撞：锈蚀的齿轮、闪烁的数据流、枯萎的藤蔓、冰冷的水滴、失重的漂浮感、以及某种低沉悠远、仿佛鲸歌般的嗡鸣。
这感觉持续了大约三息，又仿佛无限漫长。
当她双脚重新踏上“实地”时，眼前景象让她呼吸骤停。
这里不是预想中的黑暗洞穴或金属走廊，而是一片**光怪陆离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破碎空间**。
头顶没有天空，只有一片缓缓旋转的、由暗金色几何结构拼接成的“穹顶”，结构缝隙间流淌着幽蓝色的光河，如同血管。脚下是某种温润如玉、却布满龟裂纹理的白色“地面”，裂缝深处透出柔和的翠绿荧光。
而最震撼的，是这片空间的“填充物”。
巨大的、风格明显不属于人类文明的**机械残骸**，与**生机勃勃却又形态诡异的植物群落**，以一种违反常理的姿态共生、缠绕、甚至融合在一起。
左前方，一架形如昆虫节肢、长达十余丈的银色金属骨架半埋在地面，骨架的空腔内却生长着发光的紫色藤蔓，藤蔓上结着拳头大小、如同精密齿轮般的银色果实。
右方，一片原本应该是控制台或仪表的区域，如今被一株树干透明、内部流淌着七彩液体的巨树贯穿，树冠是由无数细小的晶体叶片构成，叶片随着不知来源的气流轻轻碰撞，发出风铃般的清脆声响，那声音竟隐隐组成一段重复的、简单的旋律。
空气中弥漫着臭氧、铁锈、花香和某种类似薄荷的清凉气息混合的味道。温度宜人，光线柔和，却给人一种极度不真实的虚幻感。
“都进来了吗？”苏晓月回头，声音因空间的异常而显得有些发飘。
楚凌霄、陈拙、薛静、虚静、静尘等人陆续从她身后那逐渐稳定下来的光晕门户中走出，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撼与警惕。士兵们迅速结成防御阵型，但在这诡异宁静的环境里，刀剑和弩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此地……时空结构极不稳定。”虚静大师闭目感应片刻，他的半透明左手微微发光，似乎在与环境中的某种能量互动，“重力方向在微幅波动，时间流速……似与外界有细微差异，需以乾令时时校准。”
薛静则蹲下身，用特制的取样工具轻轻刮取了一点地面白色物质和裂缝中的翠绿荧光体：“物质构成未知……非已知任何矿物或生物材质。荧光体似乎有微弱的生命反应。”
陈拙已经架起简易的探测仪，仪器指针疯狂摆动：“能量读数混乱！有至少三种不同性质的能量场在此地叠加、冲突又共生！磁场异常，辐射背景……无法界定！”
初步探查后，队伍决定向空间深处推进。根据观测站提供的模糊坐标，“空间皱褶”的核心还在更里面。
沿途的景象越来越离奇。他们看到了半截嵌在晶体岩壁中的**流线型舰桥**，舷窗内竟有发光的、如同水母般的生物缓缓飘荡；经过一片“金属沼泽”，沼泽中沉浮着无数精细的零件和工具，表面覆盖着会蠕动变色的苔藓；甚至在一片开阔地，发现了一个仍在缓慢运转的、由光构成的**三维星图投影**，投影中的星域标识全是无法理解的符号，但其中几个星座的连线，与国师帛书上某些标记隐约相似。
“这里像是一艘……巨大的星舰残骸，”楚凌霄观察着那些明显的结构性金属和管道，“但坠毁或迫降在此后，经历了无法理解的变化。这些植物……不像是后来长进来的，更像是从一开始，就和这些机械‘长’在了一起。”
“共生生态系统？”苏晓月想起前世关于“生物金属”、“有机机械”的一些科幻概念，“或者……这艘船本身，就运用了某种有机与无机融合的技术？”
薛静在一处藤蔓缠绕的操作面板前停下，小心地拨开植物。面板上的“按键”早已失去实体，但按压上去，仍有微弱的能量反馈，面板上方浮现出一片片残缺的、由光点构成的不明文字。
“陛下，您看这个。”她指着其中一个反复出现的、类似花朵与齿轮结合的符号。
苏晓月凝神看去，那符号的结构……竟与她在显微镜下观察到的某种**细胞器结构**，有几分神似！
一个大胆的猜想浮上心头：这艘“天外巨舟”所代表的文明，其技术路线，或许就是以**生命本身的复杂结构和运作原理**为蓝本的！他们可能早已破解了生命最深层的密码，并将之应用于机械、能源、乃至空间技术。而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观测站（另一个天外文明造物）会对此地的“异常”感到棘手——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科技树，甚至可能是……**不同“设计师”的作品**。
“不是第一批来客……我们也不是最初的主人……”云无涯带来的那句谶言，在此刻显得格外沉重。
深入约半个时辰后，前方出现了一道屏障。
那是一面横亘整个空间的、半透明的**光膜**。光膜呈现七彩流转的色泽，表面如水波般荡漾，偶尔闪过一些快速变化的复杂几何图形。光膜之后，影影绰绰能看到更加庞大、更加完整的结构轮廓，但细节模糊。
陈拙尝试用探测仪扫描光膜，仪器立刻发出过载警报。“能量强度极高！结构……结构似乎是某种自修复的能量矩阵！强行突破极有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能量反噬或空间塌缩！”
“有入口吗？”楚凌霄问。
众人沿着光膜边缘搜寻，很快在一处被巨型水晶簇环绕的地方，发现了一个“门”。
或者说，一个“接口”。
那是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完美的圆形凹陷，凹陷内壁光滑如镜，刻满了层层嵌套的、与天外纹同源却更加复杂的纹路。在凹陷中心，有三个大小不一的、同样刻有纹路的凹槽，排列成等边三角形。
“这……需要钥匙？”赵元启喃喃道。
“不是物理钥匙。”虚静大师走上前，伸出半透明的左手，轻轻按在其中一个凹槽上方。他的左手微微发光，与凹槽内的纹路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是能量频率，或者说……权限认证。三个凹槽，可能需要三种不同性质、但又必须和谐共鸣的能量，才能激活。”
三种能量。
苏晓月心中一动。乾令（主动、创造、空间）、坤令（被动、守护、稳定）、巽令（流通、变化、生命）。
难道国师玄机子铸造三令的灵感，不仅来自观测站，也部分源自他可能接触过的、关于这艘“前代文明”飞船的知识？
“乾令可对应其一。”虚静大师道，“坤令或可对应其二。但第三种……”
“万灵共振。”苏晓月接口，“我们模拟出的巽令信号，虽然是赝品，但其核心频率，是基于生命网络本身的波动。或许……可以一试。”
但问题是，乾令和坤令经过之前的消耗，尤其静尘师太受伤后，还能否稳定输出足够的能量？而万灵共振需要大量生命体参与，在这里，只有他们这几十人。
静尘师太在弟子的搀扶下走上前，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坚定：“可一试。坤令与老尼性命相连，尚有余力。”
虚静大师也点头：“乾令与贫僧同化颇深，亦可调用。只是这第三种能量……人数恐不足。”
薛静忽然道：“或许……不一定需要人？”
她指向周围那些与机械共生的奇异植物、发光的苔藓、甚至空气中漂浮的微光孢子：“此地的生命形态，其生物电波与外界截然不同，但似乎……同样构成了某种网络。我们能否，引导它们？”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引导未知的、可能具有攻击性的异星生物能量？
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方案确定：虚静、静尘分别以乾、坤二令，向两个凹槽注入特定频率的能量；苏晓月、薛静、以及所有队员，则尝试以之前共鸣的方式，将自身生物电调整到“巽令模拟频率”，同时，薛静释放出特制的、能轻微刺激和引导植物电信号的激素雾剂，尝试与周围的生命网络建立临时连接。
过程凶险万分。乾、坤二令的光芒明灭不定，虚静和静尘的身体都在剧烈颤抖。苏晓月等人努力共鸣，但人数太少，形成的波动微弱。
周围的植物似乎对激素雾剂产生了反应，藤蔓无风自动，荧光忽明忽暗，空气中开始响起细微的、仿佛窃窃私语般的电磁杂音。
就在众人以为即将失败时——
那株树干透明、内流七彩液体的巨树，忽然**同步闪烁**起来！它树冠上的无数晶体叶片，以完全一致的频率振动，发出清晰而宏大的和声！紧接着，附近的发光苔藓、紫色藤蔓、甚至金属沼泽中那些变色的苔藓，都开始以不同的方式，呼应着这种振动！
整个空间的“生命网络”，仿佛被短暂地“唤醒”了！一股庞大、杂乱、却蕴含着惊人生命力的能量流，开始向着“门”的方向汇聚！
苏晓月福至心灵，将众人微弱的生物电共鸣，作为一根“引信”，小心翼翼地“搭”在了这股奔腾的生命能量洪流边缘，努力将其导向第三个凹槽。
“嗡————————！！！”
三个凹槽同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光膜剧烈荡漾，中央的圆形凹陷向内塌陷，旋转着打开了一个稳定的、闪烁着水波纹理的通道！
门，开了。
众人精疲力竭，几乎虚脱。但更令人震撼的景象，透过通道，展现在他们面前。
那里似乎是一个……**控制中枢**，或者说，一个“花园”。
无数更加精密、完好的仪器和透明管道交织成森林般的结构，管道中流淌着七彩的流光。而在这些结构之间，悬浮着一个个**巨大的、半透明的“培养舱”**。
舱内，浸泡在未知液体中的，是形态各异的**生物-机械混合体**。有的像披覆甲壳的巨兽，有的像多肢的精密傀儡，有的则完全无法用常识归类。它们大多处于静止状态，如同标本。
而在最中央，一个最为庞大的培养舱内——
悬浮着一个**人形**。
银色的长发在水中缓缓飘荡，面容精致得不似真人，双目紧闭。他（或她）的身体大部分覆盖着细腻的、如同生物铠甲般的银色材质，与裸露的、呈现淡淡金色的肌肤完美融合。背后，舒展着三对半透明、内部流淌着光路的**蝶翼状结构**。
而在他的胸口，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的、不断变幻着星空影像的**晶石**。那晶石的波动频率……与观测站核心，与乾、坤二令，甚至与这艘船本身，都有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同源性**。
苏晓月一步步走近，隔着透明的舱壁，与那张完美的面孔相对。
就在她试图用探测仪扫描时，那人形的睫毛，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培养舱内的液体，忽然冒出了一串细微的气泡。
中央控制台的方向，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仪器，有几盏指示灯，毫无征兆地、由暗转明，发出了幽绿色的光芒。
一个断断续续的、混合了电子音与空灵回响的声音，如同从深渊中缓缓浮起，在这死寂了千万年的中枢里，轻轻响起：
**“……检测到……原生智慧生物……碳基……神经信号模式……匹配度……低……”**
**“……协议‘守墓人’……状态……评估中……”**
**“……警告……能源核心……不稳定……共生生态系统……失衡……”**
**“……请求……身份……验证……”**
声音响起的刹那，整个空间所有发光的植物，同时**暗淡了一瞬**，仿佛被抽取了能量。
而那培养舱中的人形，缓缓地、缓缓地……
**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瞳孔是深邃的星空蓝，虹膜却流转着细碎的、如同数据流般的金色光点。
他（她）的目光，越过透明的舱壁，越过惊愕的人群，准确无误地，**落在了苏晓月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