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口那用诡雷和尸体堆砌的死亡之墙,如同横亘在疯狂日军面前的一道血肉磨盘。每一次试图扒开残骸、重新组织冲锋的尝试,都遭到锅炉后赵小栓等人精准而致命的射击!子弹打在扭曲的钢铁和冰冷的尸体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带走一个又一个狂热的生命。狭窄的空间成了天然的绞肉机,日军“玉碎”的疯狂被硬生生遏制在这条不足十米的死亡通道里。
“八嘎!手榴弹!炸开通路!”日军军官气急败坏的吼声在通道外响起。
几枚手榴弹冒着烟被扔了进来,在尸体堆中炸开,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但堵塞依旧严重!
“节省弹药!瞄准露头的打!”林锋背靠着冰冷的锅炉外壳,声音嘶哑地指挥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爆炸留下的伤痛和左臂那顽固的搏动剧痛,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仅存的右手紧握着那把染血的合金军刺,冰冷的触感是他最后的力量源泉。他的目光,不时扫过不远处李石头那倒在血泊中、渐渐冰冷的躯体,巨大的悲痛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心头,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时间在绝望的拉锯中一点点流逝。守军每打退一次日军的冲击,就多一分疲惫,弹药也肉眼可见地减少。赵小栓左臂的伤让他射击异常困难,刀疤少尉胸口被刺刀划开的伤口不断渗血,脸色惨白。苏婉在锅炉后,用能找到的最后一点纱布和药粉,徒劳地为重伤员包扎,但杯水车薪,绝望的气息弥漫在仅存的几人之间。
就在这防线即将被疲惫和绝望拖垮的临界点!
轰!轰!轰!
一连串猛烈的爆炸声,如同滚滚春雷,猛地从厂房外围、日军“玉碎”部队的后方炸响!紧接着,是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的喊杀声!那熟悉的、带着血性与狂怒的吼声,穿透了厂房的轰鸣!
“杀啊——!”
“小鬼子!爷爷来送你们上路了!”
“狼牙!杀!”
是“狼牙”连的主力!在代理副连长的指挥下,他们终于突破了日军外围摇摇欲坠的封锁线,如同猛虎下山,从日军背后狠狠杀了进来!憋屈了整夜的怒火,化作了最狂暴的攻势!子弹如同泼水般射向被堵在通道口内外、进退维谷的日军后背!
腹背受敌!
日军“玉碎”部队那狂热的士气,在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的打击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崩溃!后方的士兵成片倒下,惨嚎声取代了“板载”的嚎叫!通道内的日军更是陷入了绝境,被前后夹击!
“杀出去!跟外面的兄弟汇合!”林锋眼中瞬间爆发出最后的光彩!他强撑着剧痛的身体,猛地从锅炉后站起!合金军刺直指混乱的通道口!“冲啊!”
“杀!”赵小栓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用还能动的手抓起上了刺刀的步枪!刀疤少尉和其他几个还能动的士兵也红着眼,爆发出生命中最后的力量,挺着刺刀,跟随着林锋,如同几头伤痕累累但獠牙犹在的饿狼,向着混乱的日军发起了反冲锋!
内外夹击!日军彻底崩溃了!
通道口的日军被“狼牙”连主力从背后射杀、刺倒!通道内残余的日军则被林锋几人如同尖刀般刺穿!合金军刺在林锋手中化作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蓬血雨!赵小栓、刀疤少尉等人也如同疯虎,用刺刀、枪托、甚至是牙齿,与陷入混乱和绝望的日军士兵搏杀在一起!复仇的火焰在每一个“狼牙”士兵心中燃烧!
战斗迅速演变成一边倒的屠杀!失去了组织和狂热的日军,在内外夹击的绝对劣势下,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纷纷倒下。最后的抵抗很快就被彻底粉碎。当最后一名试图顽抗的日军特工队员被赵小栓用刺刀捅穿心脏,发出不甘的嗬嗬声倒下时,整个龙潭镇工厂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伤者痛苦的呻吟,以及浓烟在破败厂房上空翻滚的声音。
结束了。
林锋拄着合金军刺,剧烈地喘息着,汗水、血水、煤灰混合在一起,顺着他的脸颊、下巴不断滴落。左臂的剧痛和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他环顾四周:
通道口内外,尸体层层叠叠,堆积如山。日军的土黄色和守军的灰蓝色混杂在一起,被鲜血浸泡成了暗褐色。残肢断臂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内脏破裂的恶臭。孙大炮倒在不远处,肋下的伤口早已被鲜血浸透,身体冰冷。猴子靠在一根钢柱下,脸色死灰,右臂的伤口血流已止,但失血过多让他陷入了深度昏迷。赵小栓拄着枪,左臂无力下垂,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刀疤少尉坐在地上,胸口缠着苏婉紧急包扎的布条,被鲜血浸透,喘息微弱。
而李石头,依旧静静地躺在动力车间门口的血泊中,那只圆睁的独眼,空洞地望着被浓烟遮蔽的天空。
“狼牙”连幸存的士兵(主力部队也付出了不小代价)正在打扫战场,收敛战友遗体,扑灭余火。代理副连长快步跑到林锋面前,看着连长浑身浴血、摇摇欲坠的样子,眼中充满了担忧和后怕:“连长!您…您没事吧?我们来晚了!”
林锋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清点…伤亡…抢救…伤员…” 他的目光越过副连长,落在苏婉身上。她正跪在李石头身边,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白布,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污和煤灰,动作轻柔而哀伤。她似乎想合上李石头那双不肯瞑目的眼睛,但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那执拗睁开的独眼,仿佛还在无声地质问。
林锋的心,如同被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一步步,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踉跄地走到李石头身边。每一步,都踩在粘稠的血泊里,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他缓缓地、重重地跪倒在兄弟的遗体旁。
他伸出沾满血污、微微颤抖的右手,轻轻抚过李石头冰冷而粗糙的脸颊,最终停留在那只不肯闭上的独眼上。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石头…”林锋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悲怆和疲惫,“…兄弟…走好…”
他的手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承诺,轻轻地、温柔地,合上了李石头那只至死都带着深深疑惑的独眼。
当那只眼睛终于闭合的瞬间,林锋仿佛耗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向前一头栽倒在李石头冰冷的遗体旁。合金军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血泊里,发出一声轻响。
“连长!”
“林锋!”
苏婉和赵小栓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龙潭镇的血战,终于以国军的惨胜画上了句号。工厂的核心部分得以保全,日军的疯狂被粉碎。但胜利的代价,是满目疮痍,是堆积如山的尸体,是李石头、孙大炮等无数忠诚战士的生命,是“狼牙”连几乎被打残的骨干。而林锋,这位浴血奋战的指挥官,也终于在这惨烈的胜利之后,油尽灯枯,倒在了牺牲兄弟的身旁。
黎明的微光,艰难地穿透龙潭镇上空的滚滚浓烟,洒在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惨胜的句号,是用最沉重的笔触,蘸着兄弟的血写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