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水走出四合院,寒风迎面扑来,卷起她额前的几缕碎发。
她没有回家,也没有去派出所,更没有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去寻找凶手。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拐进了一条又一条僻静的、几乎没有行人的死胡同。
她的脚步不快,但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分毫不差。
她在用这种近乎机械的行走,平复着体内那即将冲破一切束缚的、毁天灭地的力量。
她知道,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猎物警觉。
而她,需要的是一场无声无息的、精准高效的……清洗。
最终,她在一个公用电话处停了下来。
她拿起那冰冷而沉重的听筒,没有找转接员,只是用手指在拨号盘上,拨出了一个早已被从所有公共记录中抹除的、仅仅由七个“零”组成的号码。
电话通了。
没有等待音,没有接通的提示声,听筒里只有一片死寂,仿佛连接着另一个维度的空间。
何雨水将听筒凑到唇边,用一种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如同电子合成般的声音,冷冷地说了八个字:
“一级戒备,封锁我家。”
话音落下的瞬间,电话那头,没有任何疑问,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声沉闷而清晰的“咔哒”声,仿佛某个巨大而精密的战争机器,被拨动了开关。
电话,随即挂断。
何雨水放下听筒,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
手腕上,那只名为“凤栖”的通体碧绿的玉镯,静静地贴着她冰凉的皮肤。
它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那沸腾如岩浆的怒火,内部那神秘的、缓缓盘旋而上的螺旋纹路,开始以一种比平时快了数倍的速度流转,那抹浓郁的绿色,仿佛要从玉中滴淌出来,充满了磅礴的生命气息与……杀机。
这是信物,也是钥匙。
何雨水伸出她那白皙修长的右手食指,指尖上,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她哥哥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她用这根染血的指尖,轻轻地,敲击在“凤栖”的镯身之上。
“咚……咚……咚……”
三声长而沉闷的敲击,如同古战场上擂响的战鼓,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嗒,嗒。”
紧接着,是两声短促而清脆的敲击,如同将军下达的最后指令,急促,决绝。
三长两短。
这是一种早已失传的、源于军中最隐秘战线的联络暗号,代表着最高级别的召唤——执刀人,已然出鞘,所有暗棋,必须在三刻之内,放下一切,原地待命,等待指令。
当她最后一下敲击落下时,那只“凤栖”玉镯,猛地爆发出一阵温润却不容抗拒的碧色光华!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拥有穿透一切物质的伟力。
它只在电话亭里亮了一瞬,便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的涟漪,化作一道无形的、常人无法察觉的神秘波纹,以何雨水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覆盖了整个四九城的四面八方。
……
与此同时。
京城,东单菜市场后巷,一个正在给人修鞋的王师傅,刚刚拿起锤子,准备将一枚鞋钉敲进鞋底。
就在锤子即将落下的瞬间,他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常年与皮革、钉子打交道而布满老茧的手,稳稳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因为长年低头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所有的麻木与谦卑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狼一般的警惕与鹰一般的锐利。
他沉默地将锤子和鞋子放在一边,对面前等待的顾客说了句“今天不修了”,便转身走进了更深的巷子里,消失不见。
城西,前门大街,一个正拉着洋车等待客人的车夫李三爷,刚刚接过客人递来的毛票。
就在他点头哈腰准备道谢时,他的腰杆猛地挺直了。
那张被风霜刻满皱纹的脸上,所有的卑微与讨好都凝固了,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四周。
他将毛票塞回给一脸错愕的客人,淡淡地说了句“不拉了”,便拉起空车,不疾不徐地汇入了人流。
城南,天桥下的茶馆里,正唾沫横飞地说着《杨家将》的说书先生,刚刚说到穆桂英大破天门阵的紧要关头,他手中的惊堂木“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满堂喝彩。
然而,他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他站起身,对着满堂错愕的茶客拱了拱手,说了一句“今日到此为止”,便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掀开后台的帘子,再也没有出来。
城北,德胜门外的鸽子市,一个蹲在角落里卖鸟食的赵老蔫,正用他那杆小小的秤,一钱一钱地为顾客称着黍子。
他的手忽然顿住了,那杆看似颤颤巍巍的秤,在他手中稳如泰山。
他抬起头,浑浊的三角眼里,闪过一抹与他佝偻身形完全不符的、冰冷的杀气。
他将一把零钱塞给顾客,连摊子都不要了,一转身,就挤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转瞬无踪。
修鞋的,拉车的,说书的,卖鸟食的,还有掏粪的,送煤的,扫大街的……
在这同一时刻,散落在四九城各个角落,从事着最底层、最不起眼职业的,成百上千个“普通人”,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他们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舍弃了赖以为生的饭碗,沉默地,迅速地,如同百川归海,从城市的各个毛细血管中剥离出来,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人海。
他们是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那位先生与夫人留下的,最后的棋子。
他们是蛰伏了几十年,早已被世人遗忘的死士。
从民国的战乱到如今的红旗,他们熬死了一代又一代人,像一颗颗普通的沙砾,沉默地沉淀在历史的河床底下。
直到今天。
“凤栖”令出,龙蛇起陆。
京城的天,要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