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倒猢狲散如烟
薛家骤然分家的消息,如同 一道 裹挟着 冰碴的 寒风,瞬间 吹遍了 整个京城,自然也 毫无意外地 传入了 那座 早已 风雨飘摇的 荣国府。这消息,对于 正处在 水深火热之中的 贾府众人来说,无异于 雪上加霜,更是 压垮骆驼的 最后一根稻草!
荣庆堂内,贾母 自那日 吐血昏迷后,便一直 时醒时睡,气若游丝。太医 已是 束手无策,只言 “尽人事,听天命”。王夫人 在听闻 薛家分家、借款无望之后,最后一点 指望也 彻底破灭,整个人 如同 被抽去了 魂魄一般,瘫在自己房中,目光呆滞,不言不语。偌大的 荣国府,一时间 竟陷入了 群龙无首、各自为政的 混乱局面。
而这场 最终的 分崩离析,便是在 这样一种 绝望压抑的 氛围中,由 一场 关于 “如何应对 林修然 追债”的 家族会议 引爆的。
地点,设在了 往日里 商议大事的 荣禧堂东厢房。此刻,这里 却再无 往日的 庄严肃穆,反而 弥漫着一种 末日将至的 颓败与恐慌。空气中 漂浮着 浓重的 药味 和 一种 难以言说的 陈腐气息。
与会之人,个个 面色凝重,心思各异。贾赦 坐在 上首左侧,穿着一身 半旧不新的 酱色团花直裰,头发凌乱,眼袋深重,不住地 搓着手指,眼神 闪烁不定,透着一股 焦躁与贪婪。贾政 坐在他对面,一身 洗得发白的 青布长衫,腰背 却挺得笔直,脸上 满是 羞愧与悲愤,但 眼底深处,却也藏着一丝 难以掩饰的 茫然与无力。邢夫人 和王夫人(勉强被扶来)分坐两旁,邢夫人 脸上 难掩 一丝 幸灾乐祸 的 窃喜,而王夫人 则 面如死灰,低头 捻着佛珠,仿佛 周遭一切 都与她无关。贾琏 和 王熙凤 站在下首,贾琏 一脸晦气,不住地 唉声叹气;王熙凤 丹凤眼中 虽还有 一丝 惯有的 精明,但 更多的 是 疲惫与绝望,她 知道,这个家,是真的 要散了。连 一向 不问世事的 李纨 和 尚且年少的 贾兰,也被叫了来,默默坐在 角落,神情惶恐。
会议 由 辈分最高的 贾赦 主持(贾母病重),但他 开口第一句话,便 将 所有人的 私心与恐惧,赤裸裸地 摆上了台面。
“诸位,”贾赦清了清嗓子,声音 沙哑难听,“眼下 的情形,大家都清楚了。林修然那边,只给了 一个月期限,如今 已过去 大半。薛家 又…… 唉!是指望不上了。库里的东西,能变卖的,早已 变卖得 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 不值钱的 笨重家伙,或是 祖宗传下来的,动不得的 东西。”他 顿了顿,目光 扫过众人,最终 落在 贾政身上,语气 带着一种 近乎无耻的 推诿:“二弟,你 一向 最明事理。你看……这事儿,到底 该如何是好啊?总不能……真等着 人家 来抄家吧?”况且,这事的起因在你们二房,东西的去向……,嗯,二弟,我暂且无需你给个交代,但你的给人家一个交件,你看……。
贾政闻言,猛地抬起头,脸色 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大哥! 你…… 你这是什么话!事情 到了这一步,难道 是我一个人的 责任吗?若不是…… 若不是……” 他 想说 “若不是大嫂 贪得无厌”,但 看到 王夫人 那副 魂不守舍的样子,话到嘴边,又 硬生生 咽了回去,化作一声 长长的叹息,“如今 说这些 还有何用?还是想想 怎么 凑钱还债吧!”
“凑钱?拿什么凑?!”邢夫人忍不住 尖声插嘴道,她 早就 憋了一肚子火,“公中的钱,早就被 某些人 搬空,回娘家了!如今 要还债,难道 要我们 各房 拿出自己的 私房钱 来填这个 无底洞吗?凭什么!”她 这话,直指 王夫人,毫不留情。
“你……你胡说!”王夫人像被 针扎了一般,猛地抬起头,眼中 闪过一丝 怨毒,“库里的东西,哪一件 不是 为了 维持这个家 的开销?如今 倒来 怪我?你们大房 平日里 挥霍无度,难道 就 干净了?!”**
“好了!都别吵了!”贾琏烦躁地 打断她们,“现在吵这些 有什么用!关键是 林修然 要的那笔数,我们 根本 拿不出来!除非…… 除非 把这府邸、还有 祖宗留下的 祭田 都给卖了!”**
“卖祖产?!你敢!”贾赦和贾政 异口同声地 怒吼道!卖祖产,那是 大不孝!是 要被 逐出宗族的!他们 宁可 被抄家,也 绝不敢 动这个念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怎么办?!”王熙凤终于 忍不住了,她 站起身,脸上 带着一种 破罐子破摔的 冷笑,“难不成 大家 就捆在一起,等着 一个月后,一起 被官差 锁了去,让全京城的人 看笑话吗?!”**
她 这话,如同 一把 冰冷的匕首,刺破了 最后一层 遮羞布!所有人都 沉默了下来,一种 令人窒息的 绝望感,笼罩了整个房间。
良久,角落里 一直 默不作声的 李纨,忽然 轻声开口,声音 虽小,却 清晰地 传入了 每个人的耳中:“或许…… 或许 只有一个办法了……”**
众人 齐刷刷地 看向她。
李纨抬起苍白的脸,眼中 含着泪,却 带着一种 异常的 平静:“分家。”**
“分家?!”
这两个字,再次 如同 惊雷,炸响在 众人心头!但 这一次,却没有了 在薛家时的 那种 震惊与抗拒,反而 带来一种……诡异的 解脱感。
是啊,分家。树倒猢狲散。各房 拿走 各自名下的 产业(虽然所剩无几),分开过活。这样,至少 还能 保住 一点 体面,不至于 被 一锅端。至于 欠林家的债……谁欠的,谁去还!或者……干脆 赖掉?反正 都分家了,林修然 难道 还能 把各房 都告上公堂 不成?法不责众啊**!
这个 自私而 残酷的念头,如同 野草般,在 贾赦、邢夫人,甚至 王熙凤 心中 疯狂滋生!
“对!分家!”贾赦第一个 跳了起来,眼中 闪烁着 贪婪的光芒,“分家好!早就该分了!各房过各房的,也省得 互相拖累!”**
“我同意!”邢夫人立刻附和,她 早就 受够了 二房 把持家务。
贾政痛苦地 闭上了眼睛,两行 浑浊的眼泪 流了下来。他知道,这个家,是真的 完了。百年望族,诗礼传家,最终 竟落得 如此 不堪的 下场!他 无力 反对,也 无法 反对。
王夫人则 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 李纨,眼神中 充满了 怨毒!她 知道,一旦分家,她 和宝玉,将 首当其冲,承担 最大的 债务压力!因为 那些 侵吞林家财产的 事情,主要 都是她 经手的!
但 大势所趋,她已经 无力回天。
接下来的几天,荣国府内 上演了 一场 极其丑陋的 财产争夺战。在 贾赦的 主导下,各房 为了 一点点 残存的 田庄、铺面、甚至 屋里的 古董摆设,争得 面红耳赤,撕破了 最后一点 亲情脸面。王熙凤 (凤姐虽是大房的,但她得罪邢夫人太多,掌家其间又一心为二房打箅,大房根本回不去)凭着 最后的精明,为二房 抢下了 几处 位置尚可的 铺子 和 一些 细软,但 相对于 那笔 巨债,仍是 杯水车薪。
最终,一纸 冰冷的分家文书,在 族老(已无人真心主持公道) 的见证下,草草拟定。贾赦 一家 搬去了 早已破败的 东院;贾政 一家 则 留在 荣禧堂 部分院落,但 府邸 大部分 已被 抵押或准备变卖;李纨 带着贾兰,分得 最少的 一点财产,搬到了 后街一处 小院 居住。
曾经 钟鸣鼎食、笑语喧阗的 荣国府,在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只剩下 断壁残垣 般的 凄凉 和 无尽的 萧索。
而这一切的 始作俑者之一,林黛玉,在竹影轩中 听闻 贾府分家的 消息后,只是 静静地 站在窗前,望着 庭院中 那几竿 依旧 青翠的修竹,良久,发出了一声 极其轻微的、意味难明的 叹息。恩怨情仇,终如 过眼云烟。她的路,还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