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
王炅轻笑道:“如今的显学尚属试水之作。
往后的大蜻辑报,计划每月发行一期,借此展现我们治下百姓的生活实况。
有些政策百姓一时难以理解,便通过辑报加以解说。”
“咕咚。”
刘晔喉头滚动,声音微颤:“这辑报若是运作得当,便如执民声为刃,可成利器啊!”
“哦?”
王炅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没想到刘晔竟能一眼看透其中深意。
“主公。”
刘晔紧握手中纸页,神色激动:“以往朝廷依靠官吏与士族传达政令,士族借此垄断话语,挟民意以谋权。
而今我们反其道而行,直接将声音送至百姓手中,等于握万民之声为剑,横扫四方!”
“正是如此。”
王炅心中欣慰不已。
看来,天下英才并非无见地,像刘晔、荀攸这般人物,只是受限于时代罢了。
若得良机,成就不可限量。
“主公。”
刘晔又问:“这辑报售价几何?”
他双手微抖,一页页翻看着。
“三钱。”
王炅淡然一笑:“一月一刊,仅售三钱即可。
编撰、印刷、发行,由礼部与大蜻司业协商办理,完成后呈报府中审核。
这一版先照此印发试行。”
“喏。”
刘晔深深一揖。
“子扬。”
王炅凝重叮嘱:“大蜻辑报,乃我府与百姓沟通之桥梁。
一旦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中,歪曲政令本意,必将酿成大乱!”
“主公放心。”
刘晔肃然行礼。
大蜻辑报,实为官府通达民意的喉舌。
此等关乎民心之重器,其重要性绝不亚于兵权,必须慎之又慎。
刘晔告退之后,立即着手筹备辑报的刊印事宜。
自从王炅推行新式造纸法、活字印刷术以及转轮排字之法,大蜻境内书籍流通已极为普遍。
昔日寒门子弟梦寐以求的读书机会,如今已成寻常。
“主公。”
赵毅快步进府。
王炅眉头一蹙:“出了何事?”
“淮南。”
赵毅低头禀报,语气略显不安:“淮南令使徐光来报,近日两郡都督鲁子敬,与汝南方面有书信往来。”
“嗯。”
王炅轻轻抿了一口茶,神情未动。
赵毅双手呈上一封信,神色肃然:“司天卫在清理旧档时寻得此信,乃周公瑾寄予鲁子敬之语,提及旧日情谊。
可惜多处涂抹,字迹难辨,内中深意已不可考。”
“就这些?”
王炅面色如常,语气平静。
“正是如此。”
赵毅低头应答。
王炅轻笑摇头,道:“我既敢委子敬以淮南重任,统辖二郡军政,岂会因几纸残笺便动摇本心?你即刻传令太史慈与董袭——日后淮南、庐江凡有流言蜚语,皆须遵从子敬号令,不得违抗。”
“是。”
赵毅拱手退下,身影隐入廊柱之后。
“周公瑾……”
王炅凝视着那封涂改斑驳的信纸,眸光微寒。
“你倒是用心良苦。”
若非他胸中有丘壑,容人之量过人,换作曹操那般多疑之人,鲁肃怕早已身首异处。
数日后。
太史慈与董袭接到密令,心中疑惑,匆匆赶至寿春都督府。
“子义,元代。”
鲁肃正伏案批阅公文,抬头见二人披甲腰刀而入,不禁一怔。
“都督。”
太史慈挠了挠头,苦笑开口:“主公自大蜻传来口谕,说无论淮南还是庐江,若有闲言碎语,均不得违逆您的军令。
末将实在不解,何出此言?”
“末将亦觉突兀。”董袭附和道。
鲁肃轻哼一声,从案上抽出一封信递出,唇角微扬:“主公回师后,周公瑾自汝南来信,为彭泽一役前嫌致歉。
我随笔回复一封,其后接连收信数通,其中竟有一封被人刻意涂抹篡改。
你们以为如何?”
“这是要离间主公与都督?”
太史慈瞳孔骤缩,声音发紧。
鲁肃点头,语调平缓:“司天监耳目遍布,周瑜深知我们通信难逃主公知晓,故而另施手段,欲乱君臣之心。”
“可恨!”二人齐声怒斥。
鲁肃摆手止住,沉声道:“不必太过介怀。
如今主公与曹操作罢于淮水,战事暂歇。
只要我等不为奸计所动,便无大碍。
莫忘了,司天监犹在!”
二人闻言心头一凛。
“去吧。”鲁肃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叹道,“六部催促江东政务整合,两郡岁末之前务必理顺,我这里还有无数文书等着处置。”
“是!”
两人躬身退出厅堂。
待门扉合拢,鲁肃低语轻喃:
“公瑾,伯符……你们高估了自己的谋略,也低估了主公的器量,更小觑了我鲁子敬的担当。
既然执掌二郡都督之权,岂容尔等搅乱大蜻经略中原的大局?”
周瑜设局,他早已洞悉。
那一封被故意遗落于废纸堆中的涂改信件,实则是他有意为之。
若非如此,待司天监将消息传回,纵使清白,也难免惹来朝中猜忌。
他敢弃信于残卷之中,便是笃定王炅能识破这等阴诡伎俩。
六月下旬。
高顺与吕绮玲由江乘登岸。
礼部主客司官员已在渡口等候多时。
“高将军。”
一名青年官员上前深揖,衣袍绣鹭纹,“卑职顾元叹,主客司主事,奉礼部侍郎之命,特来迎候。”
“顾主事。”
高顺抱拳还礼,动作粗犷却不失礼数。
顾雍微微颔首,言道:“家师蔡大家,昔年与西凉诸将颇有渊源。
某少居洛阳,曾任上虞县长,年前调入礼部任职,故受命接待徐州来使。”
“蔡邕?”高顺脚步微顿。
“正是。”
顾雍点头。
高顺翻身上马,神色复杂:“曾有幸见过蔡公一面,一代鸿儒竟冤死长安狱中,令人扼腕。”
“诚然。”顾雍眼中掠过一抹黯然。
他出自吴郡望族,少年成名京师,归乡后历任合肥、曲阿、上虞诸县令,终被召入中枢执掌外交事务。
半生仕途,除却才具与家世,又怎少得了恩师余荫?
“顾主事。”车帘掀动,吕绮玲一袭红裙映日生辉,轻声问道,“这江乘渡口商船络绎,往来者莫非只通徐州?”
顾雍笑道:“亦有驶往淮南,乃至贩货入兖州者。”
“原来如此。”她垂下帘幕。
心中已有轮廓,对这片疆土的繁盛与格局,悄然有了几分体察。
对王炅的传闻在徐州众说纷纭,有人称他年少倜傥、英气逼人,也有人说他行事狠辣、作风粗野,更有言其气度非凡、勇武过人,不输其父当年威名。
种种说法截然不同,却都指向同一个事实——那是个不容小觑的少年。
车驾缓缓前行。
三百陷阵营精锐步履整齐,随行护卫。
顾雍暗自打量这支队伍,军容肃穆,杀气内敛,竟似比大蜻本部的主力军团还要凌厉几分。
夕阳西沉。
顾雍与高顺一行方才抵达大蜻城下。
车马一律停驻城外马厩。
陷阵营全员留营待命,仅十余亲卫随主入城。
此时城中灯火璀璨,街头人声鼎沸,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街道两侧红灯高挂,微风轻拂,光影摇曳。
不少身着儒衫的学子围聚在灯下,低头思索谜题。
“真是热闹。”
吕绮玲睁大双眼,满目新奇。
“顾主事。”
高顺眉心微皱,低声问道:“如今已是酉时,大蜻城竟还不闭门禁街?”
“正是。”
顾雍含笑答道:“除非战事紧急,否则大蜻从不行宵禁。
往来客商百姓皆可投宿驿站,学子凭学籍便可入住学府歇息。”
“呵……”
高顺心头一震,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天下动荡,州郡皆严令夜禁,唯恐生乱。
谁料这座城竟能如此安定从容,繁华之中透着底气。
“这是糖?”
吕绮玲指着摊上晶莹剔透的白色颗粒,好奇发问。
“客官有所不知。”
店主连忙上前介绍:“这叫冰糖,听闻是大蜻学子从《齐民要术》中参悟而出,惠及民间。
我们都是从大蜻商会进货贩卖,价钱比饴糖还低,滋味却更甘润。”
“叔父……”
吕绮玲抬头望向高顺,眼神带着期盼。
高顺略一迟疑,从怀中取出一块马蹄金:“掌柜的,称一斤。”
“这……!”
摊主愣住,手足无措。
一块金锭,足够盘下整间铺面,岂止买些冰糖!
“呵呵。”
顾雍笑着掏出布袋,数出二十枚铜钱递上:“高将军久居军中,怕是不熟市井行情。
这金子太贵重,在寻常巷陌反不好使。”
“多谢提醒。”
高顺脸上微微发烫。
身为武将,平日所需自有下属操办,哪里留意过这些琐事。
“无妨。”
顾雍摆手笑道:“大蜻城里好玩之处尚多,天色已晚,不便拜见主公。
不如由我带诸位随意走走,领略一番城中风貌?”
“也好。”
高顺点头应允。
吕绮玲捧着芦苇叶包好的冰糖,嘴里甜着,心里也不禁疑惑:“既如此物产丰饶,为何在徐州从未见过?”
顾雍目光微动,未及开口。
高顺苦笑一声道:“恐怕这些东西早被徐地商人尽数收去,送入豪族士家府邸,哪会流入市井?那些士人素来轻视我等边关武夫,自然不会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