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两扇包裹着铜皮的朱红宫门，在铁牛那身蛮力和身后数十名甲士的合力撞击下，终于不堪重负，门轴崩断，向内轰然倒塌。
铁牛收不住脚，顺着惯性向前冲了几步，一脚踩进了一堆还在燃烧的帷幔里。
“烫！烫死俺了！”
铁牛怪叫着跳起来，用力甩掉脚上的火星。
紧随其后的周辰勒住战马，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景象，一股灼热的气浪便夹杂着灰烬扑面而来，呛得人睁不开眼。
入目所及，皆是红莲业火。
金陵皇宫，这座江南士绅花费了数千万两白银、耗时十年才修缮完工的奢华宫殿，此刻正像一只巨大的火炬，在夜色中熊熊燃烧。
精美的雕花窗棂在火中噼啪作响，金丝楠木的大柱被烧得漆黑，琉璃瓦在高温下炸裂，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哈哈哈哈！烧！都给朕烧了！”
一个疯癫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周辰眯起眼，透过滚滚浓烟，看到正殿后方的摘星楼上，站着一个身穿龙袍的人影。
赵渊披头散发，手里提着一坛酒，正一边狂饮，一边将酒水泼洒在周围的木栏杆上。火舌舔舐着他的衣角，他却浑然不觉，在火光中手舞足蹈，状若厉鬼。
“周辰！你想要朕的江山？你想要朕的金银？”
赵渊指着下方的周辰，嘶声力竭地吼道，“朕给你！朕把这一切都烧成灰给你！你得到的只有焦土！只有废墟！”
“疯子。”
周辰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没有理会赵渊的叫嚣。他翻身下马，一把拽过正盯着地上散落的金元宝发呆的几个新军士兵。
“别看了！金子烧不坏！书会烧坏！”
周辰一脚踹在一名士兵的屁股上，指着左侧那座还没完全被大火吞噬的偏殿，“那是文渊阁！里面放着江南六省的户籍黄册、鱼鳞图册还有水利图纸！都给我冲进去！抢出来！”
“啊？陛下，抢书？”士兵愣住了。
“那是治国的根基！没了那些，朕拿什么收税？拿什么分田？”
周辰拔出横刀，厉声咆哮，“扔掉兵器！卸甲！每人只要带两只手！把里面的纸片子全给我搬出来！少一本，朕砍了你们的脑袋！”
“是！”
士兵们被周辰的杀气震慑，纷纷扔掉手里的刀枪，脱掉沉重的铠甲，只穿着单衣，顶着湿布冲向文渊阁。
“铁牛！你也去！”
周辰把铁牛推向文渊阁，“你力气大，把书架直接扛出来！”
“好嘞！俺这就去救那些破纸！”
铁牛虽然不识字，但他听大哥的。他大吼一声，顶着一面盾牌，像头犀牛一样撞开了文渊阁着火的大门。
火势蔓延得极快。
文渊阁的房梁已经开始冒烟，火苗顺着窗纸往里钻。
周辰没有站在外面指挥，他从一名亲兵手里抢过一桶水，把自己从头淋到脚，然后也冲进了烟雾缭绕的大殿。
殿内，浓烟滚滚。
一排排高大的紫檀木书架上，堆满了密密麻麻的卷宗。这些是江南数百年的积累，是这片土地上每一亩田、每一条河、每一个人的记录。
“快！传着搬！”
周辰抱起一摞厚厚的账册，塞给身后的士兵，“排成人墙！一个个往下传！别乱跑！”
士兵们迅速排成一条长龙，从大殿深处一直延伸到殿外的空地上。
一本本泛黄的书籍、一卷卷发黑的图纸，在无数双粗糙的大手中传递。有人手被烫起了泡，有人眉毛被烧焦了，但没人敢停下。
“咳咳咳……”
穆青寒也冲了进来，她用湿手帕捂着口鼻，手里提着两个巨大的藤箱，“陛下！火上房梁了！快撤！”
咔嚓！
头顶传来一声脆响。一根燃烧的横梁断裂，带着火星砸了下来。
“小心！”
周辰猛地推开身边的一名小卒，自己向后一跃。
轰！
横梁砸在他脚边，溅起的火星烫穿了他的靴面。
“搬完了吗？”周辰大声问。
“最后几个架子了！”铁牛在里面吼道，他双臂环抱，竟然硬生生将一个着火的书架连根拔起，扛在肩上就往外冲，“让开！俺出来了！”
铁牛像个火人一样冲出大殿，把书架扔在空地上，然后就在地上打滚灭火。
“撤！全员撤出！”
周辰确认最后一名士兵跑出大殿后，才最后冲了出来。
就在他跨出门槛的瞬间，身后的文渊阁轰然倒塌，化作一片火海。
数万卷珍贵的典籍，堆在殿前的广场上，堆得像小山一样高。这是大周治理江南的火种，保住了。
“呼……”
周辰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看着那些书，长出了一口气。
“陛下！火势还在往后蔓延！”
凌素指着后宫方向，“后面是库房，存着赵渊搜刮来的几百万两现银，还有……猛火油。”
“猛火油？”
周辰眼皮一跳。如果火烧到油库，整个皇宫甚至半个金陵城都会被炸上天。
“没时间灭火了。”
周辰看着那连成一片的火墙，果断下令，“必须制造隔离带。”
他看向凌素，“没良心炮的药包，还剩多少？”
“还有二十个。”
“够了。”
周辰指着文渊阁和后宫之间的一座长廊，“把那座长廊炸了。只要中间断开，火就过不去。”
“是！”
凌素立刻带着工兵冲了上去。
片刻后。
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那座精美的雕花长廊在黑火药的威力下瞬间粉碎，砖石横飞，变成了一地废墟。
火势被强行截断。
大火在隔离带前肆虐，却因为没有可燃物，只能无奈地向高空卷去。
摘星楼上。
赵渊还在笑，还在跳。
但他很快发现，火势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吞噬一切。文渊阁保住了，库房保住了，火被那群不要命的北军硬生生给拦住了。
现在，只剩下他所在的摘星楼，还在孤零零地燃烧。
火是从下面烧起来的，楼梯已经被烧断了。
赵渊被困在了高台上。
热浪滚滚，烤得他眉毛卷曲，皮肤生疼。刚才的癫狂，在死亡真正逼近的时候，瞬间化为了恐惧。
“救驾！救驾啊！”
赵渊趴在栏杆上，冲着下面大喊，“周辰！朕不烧了！朕投降！快让人来救朕！朕不想被烧死！”
周辰站在广场上，仰头看着那个在火光中扭曲的身影。
他接过穆青寒递来的水囊，喝了一口，润了润被烟熏哑的嗓子。
“救他？”
周辰冷笑一声，“他不是喜欢火吗？让他多暖和一会儿。”
“传令，围住摘星楼。等火灭了，我要活的。若是烧死了，就把骨灰扬了。”
周围的士兵们看着那个在楼顶哭喊的废王，眼中没有一丝怜悯。
几个时辰前，这个疯子还想拉着全城人陪葬。
大火整整烧了一夜。
直到黎明时分，摘星楼的火势才渐渐熄灭。整座楼被烧得只剩下漆黑的框架，摇摇欲坠。
“上去抓人。”
周辰挥了挥手。
几名身手敏捷的黑狼卫搭起云梯，爬上了焦黑的废墟。
片刻后，一个像黑炭一样的人形物体被用绳子吊了下来。
赵渊没死。
他躲在摘星楼顶端的一个大水缸里，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他身上的龙袍已经被烧成了破布条，头发眉毛全没了，满身燎泡，散发着一股烤肉味。
他缩在地上，浑身发抖，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别杀我……别杀我……”
周辰走过去，用脚尖挑起他的下巴。
“赵渊。”
周辰看着这张曾经不可一世的脸，“你输了。”
“带下去。”
周辰转身，不再看他一眼，“找个郎中给他治治，别让他死了。过几天，朕还要让他穿着这身破龙袍，去给金陵城的百姓扫大街。”
晨光洒在满目疮痍的皇宫里。
虽然到处是焦土和废墟，但那堆抢救出来的书籍和档案，在阳光下散发着希望的味道。
周辰站在废墟之上，看着这座终于属于他的城市。
南方定了。
但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接下来的治理，才是真正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