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君,父亲已仁至义尽!”
“试问,伏完之流,能比他做得更好?”
“又或者,令君莫非真以为——”
“刘备、孙权会对陛下忠心耿耿?”
“当年孙坚得传国玉玺,立刻急返江东。”
“如此行径,岂是忠臣所为?”
“刘备虽为汉室宗亲——”
“但他岂是愚钝之人?”
“他口口声声愿为陛下效力。”
“可若真将陛下交予他——”
“令君信不信,不出月余,陛下便会离奇暴亡?”
曹舒言罢。
荀彧面容憔悴。
他身心俱疲。
最令人绝望的,莫过于 被 地揭开。
若曹舒所言为虚,他尚可辩驳。
可偏偏,句句属实。
曹操所为,确实无可指摘。
换作旁人,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
“令君,话已说尽。”
“若你执意为刘汉赴死——”
“不妨想想。”
“你的死,能换来什么?”
“陛下会感激你吗?”
“他绝不会。”
“他只会拍手称快,巴不得你早些咽气。”
“在他眼中,你与我祖父皆是乱臣贼子!”
“只不过你心肠太软,比我祖父更好拿捏。”
“既是逆贼,你死了他自然要放鞭炮庆贺。”
“好歹又熬死个眼中钉,岂不快哉?”
“为这等刻薄寡恩的君王卖命。”
“文若啊文若,祖父还夸你是王佐之才。”
“我看该封你个愚忠榜首才是!”
“汉家气数早已尽了。”
“刘协庸碌,合该让位于贤德之人。”
“若我祖父似王莽那般欺世盗名,你骂便骂了。”
“可他分明是在廓清玉宇,再造乾坤!”
“作为祖父的左膀右臂。”
“你不思辅佐他开创太平,反倒处处掣肘。”
“文若,你对不起天下苍生!”
“哧——”
这话像淬了毒的 ,径直捅进荀彧心窝。
荀彧彻底溃败。
经曹舒这般剖解。
他此刻的作为,活脱脱就是阻挠商鞅变法的秦国老世族。
屏风后传来两声轻笑。
荀采倒无妨。
荀攸却被荀彧剜了一眼。
说到底。
荀彧的症结在于——
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可如今。
若再固执己见。
便是与黎民为敌,是倒行逆施!
这如何使得!
“承蒙公子点拨。”
“然荀某确已倦怠庙堂之事。”
“惟愿归隐颍川,了此残生。”
荀彧长揖及地。
不料曹舒突然啐道:
“文若莫要学那诸葛村夫!”
“什么躬耕南阳?你当演《出师表》呢?”
“尚书令这个位子,除了你,换谁都不行。”
“你身为颍川荀氏家主,总该担起责任。”
面对曹舒这番话。
荀彧虽不解那句臣本布衣,躬耕于颍川,却隐约觉得曹舒话里有话。
果然。
曹舒接着说道:
若令君辞官归隐。
你倒是逍遥自在。
可我师父不出两年,必会累死在尚书任上。
再者,有你在时,我父亲尚能善待陛下。
若因陛下之事,令家父失去相伴二十余载的挚友。
届时,令君以为家父会如何对待陛下?
荀彧沉默不语。
上了曹家这条船,想中途脱身谈何容易。
曹舒忽然话锋一转:
不过若只是想稍作休整,倒也无妨。
尚书公务可暂交我师父代劳。
只是时日不宜过长。
否则师父这把老骨头怕撑不住。
闻言。
荀攸向曹舒投去感激目光。
转念一想却觉不对——
这不还是要他替叔父干活?
但眼下这已是最佳安排。
只盼荀彧能早日结束休沐。
别真把他累垮才好。
可惜。
荀攸的希望终究落空。
只听荀彧道:
明日我便回颍川耕读,家主之位暂由公达接掌。
荀攸浑身一颤。
急问:叔父何时归来?
荀彧轻叹:待我想明白这些事再说。
荀攸求助般望向曹舒。
这次连曹舒也无法再劝。
荀彧肯回来已属难得。
若再相逼,反倒不妥。
其实。
荀攸也不必过分忧虑。
荀彧只是临时卸任,终究会重返朝堂。
平日压在荀彧肩上的重担,荀攸并未完全承接。
……
离开荀府后,曹舒的脚步轻快了几分。
忽然,一名荀府仆从匆匆追来。
“舒公子,这是我家主人赠您的回礼。”
……
那是一只精巧的香囊,绣纹雅致,隐约透着少女的清幽气息。
曹舒将其纳入袖中。
虽与荀采仅有一面之缘,但来日方长。
以荀攸 兼曹氏长孙的身份,他随时可登门拜访。
……
丞相府内,曹操展开荀攸代呈的休沐文书,眉间郁色稍霁。
荀攸已将曹舒此行细节悉数禀明。
“舒儿能劝动文若,实乃解我心头之忧。”
“只是这段时日,要劳公达多费心了。”
荀攸苦笑道:“坐过文若的位置,方知他扛着怎样的千钧重担。”
“他虽比我年少三载,尚书令一职却非他不可。”
曹操颔首认同。
若无荀彧,曹营诸多事务恐将停滞。
所幸曹舒说服了他——只要曹操不篡汉,荀彧便继续效力。
事实上,曹操本无称帝之意。
进位魏公、魏王,不过是为继任者铺路。
无论曹丕、曹植,还是早夭的曹冲,皆难及他的威望。
名望不足,便以爵位补之。
如今,老曹已不再急于称公称王。
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心中最属意的继承人不再是曹丕或曹植。
与大孙子曹舒的光芒相比,几个儿子实在黯然失色!
凭借曹舒在曹营展现的锋芒,即便老曹不急着迈出称公称王那一步,曹舒也能稳稳接过权力,甚至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