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江迢迢面色越发凝重,“听您这话,这碎骨难道还要取出不成?”
老爷子点头,“这碎骨进入了肘关节内,不取出来,随着时间推移,只会越发严重,就算是将筋都缝好了,他的手也依旧日日疼痛,不能提重物,更别谈拿刀拿剑什么的了。”
想起阿兰那小丫头红彤彤的眼,许老爷子摇了摇头,“这事说棘手也不棘手,说不棘手其实也有点棘手,等过些日子他来了,我再和他单独好好说道一番罢。”
江迢迢放下茶盏,微微颔首,“是这个理。”
说完了这事,老爷子轻轻揉了揉眉头。
察觉到老者的动作与眉间的疲惫,江迢迢有些担忧,脑中闪过了与许弦月说话的片段。
她忍不住叮嘱,“您可要好生休息一番才是。”
犹豫了一会,她终究还是开口提议,“要不要我和殿下说一声,让他别催地太急,给您多留些时间?弦月姐姐都说你好些日子未曾回府了。”
原本皱着的眉头一松,许老爷子只觉得心头熨烫,“不必,我已经弄得差不多了,之后会轻松许多。这些日子倒是让你们几个小家伙跟着担心了。”
小姑娘抿嘴一笑,摇了摇头道了声无事,当下又提起了食疗斋开张和平阳大长公主府办了认亲宴会二事。
抿了一口热腾腾的武夷肉桂,茶水顺着食道滑到了胃部,老爷子通体舒畅,好似连日钻研方子的疲惫都消去了几分。
他放下茶盏,笑着应下,“你们放心,我一定去看看,凑凑你们的热闹。”
太阳逐渐升高。
江宅的丫鬟婆子倒是越发忙碌了起来。
新来的管家手忙脚乱地指挥着奴仆。
“哎,说的就是你,快去看看待客花厅那边的碳烧起来了不曾?确保贵客到的时候,花厅是暖和的才行!”
眼睛一转,管家又顿时一瞪眼,“停停停,这盆珍珠梅摆在这里不好看,还挡路,快些将它挪到后花园去。”
“这处的积雪怎地还没扫干净,赶紧的啊,让客人滑倒就不好了!”
......
正屋内,江老夫人正站在雕花木门前,看着外边的管家指挥。
一直陪在身边的宋嬷嬷忍不住笑,“老夫人,您这是——紧张?”
被人察觉到了心思,老夫人有些恼羞成怒,“呸,你个老货,你才紧张。”
宋嬷嬷笑着闭上嘴。
不过几息,老夫人又拉着宋嬷嬷,有些不放心地询问,“我今日穿的妥当否?会不会给呦呦丢脸面?”
“会不会太严肃了,显得我很不好说话?”
“这个簪子是不是不配这身衣裳?”
从今日起身后就一直被问的宋嬷嬷无奈,连忙扶着她,“老夫人,您今日很好,十分和蔼可亲,光彩照人,一看就是一个好祖母。”
“母亲自然是极好的,不必担忧。”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
得到了肯定的话,老夫人这才安心了许多,见到来人便忍不住绽开了笑容,“阿芸,阿颂,你们来了。”
江芸笑着颔首,拉着身旁的少年上前给老夫人行礼。
看着进进出出的奴仆,江承颂也不知不觉中,带上了些许的紧张,“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宋嬷嬷瞥了眼同样竖起耳朵的老夫人,忍不住笑,“是巳时中了,还有三刻,便到了约定的时间,想来贵客们差不多要准备出发了。”
时间越来越近了。
一向沉稳的江芸也忍不住提起心来。
这回是她第一次尝试接待身份如此贵重的人,自是不想失礼,也不敢失礼。
如若不然,岂不是给江迢迢丢脸,还得罪人?
想起招人疼的小姑娘,江芸也忍不住心中暖暖的。
一开始,她们只是合作关系。
可后来,她看清了江正源,不愿把自己一生都搭在了一个心已不再自己身上的男人,单方面的毁约,还顺势推舟哄了老夫人分家,带着老夫人和阿颂从江府分了出来,甚至后来还要求跟着小姑娘来了京城。
这期间,她打乱了小姑娘的计划,也未曾提前跟她说,让人措手不及已是十分过分......
可她却未曾责怪过一句,甚至是给她们提供了诸多方便,上上下下帮忙着打点,让她们顺利在京城安了家。
现在,她找回了家人,有了显赫的家世,却未曾忘记了她们,反而时时惦记,时不时送些吃食过来。
人都不是铁石心肠的,小姑娘真心地待她们一家好,自己不是没感受到的。
她待她们好,她自然也懂得知恩图报,想待她好,自然不愿意让她失了面子。
江芸抿了口茶,微微压了压心中的紧张,朝着老夫人提议,“母亲,我再去厨房看看。大好的日子可不能出了问题。”
察觉到了她的紧张,老夫人忍不住一笑,心中平衡了些许,当即就让她去了。
坐在一旁的江承颂忍不住捏着衣袍,心中又是紧张,又有些莫名的恐惧。
他抬眼看向江老夫人,有些欲言又止。
精明如老夫人,怎会察觉不到他的异常?
江承颂一向机灵又乖巧,是个十分孝顺的孩子。
她打心底也是喜欢的。
见他如此纠结,江老夫人忍不住笑开了,“阿颂,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青袍少年抬眼看了老夫人一眼,犹豫开口,“祖母,你说,妹妹之后还会记得我们吗?”毕竟,她找到了那么多亲人,还有许府的师父师兄弟。
相比起许府和大长公主府那么两大家子,她们江宅的,人可太少了,又没血脉牵连,太容易被忽略了。
日后还有相交的好友......圈子不同了,人自然也远了。
易位而看,若他是江迢迢,日后只怕是顾不上她们许多的了。
老夫人摸了摸手上的翠玉镯子,笑吟吟的,没有马上给出答案,反而问道:“阿颂,你觉着呦呦带着公主府的人来我们这里,是为的啥?”
江承颂有些不确定,“为了感谢我们曾经对妹妹的照顾?”
老夫人笑意越发地深了,“可我并没有将人照顾得很好,还差点没护着她啊。你是几个月前才回来的,阿芸在你回来前,也一直都吃斋念佛,不理俗世。”
对江迢迢可未曾提供什么真正的实质性的好处。
江承颂越发有些恍惚。
从被关在笼子里,被人随意地评头论足,到江迢迢找到,而后便是当众认亲,拜师学医,上京安家....恍如大梦一场。
明明起前几个还被管事辱骂的,如今,他却成为了公子哥,还识字学医,成为了大家尊敬的江公子。
真真是天差地别的生活。
这些日子来,让他几乎忘却了回到江家之前的记忆,差点以为他就是一直这般长大的。
难免的,他有些黯然。
他确实,未曾帮助过妹妹什么。
如今,她们的差距是越发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