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刻在骨子里、融入血液中的梦想,却也是一道血淋淋的、不敢轻易揭开的伤疤。
多少代人了,为了这四个字,大宋赔了多少兵马钱粮,最后只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惨淡下场?
有几个胆小的文臣,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仿佛李纲说的不是收复故土,而是要领着他们去“耗子给猫当伴郎——上赶着送死”!
御座之上,李云龙那一直半垂的眼帘微微抬起,深邃的目光里,有什么东西微不可察地闪了一下。
他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勾起一抹弧度,那弧度里藏着一丝算计得逞的意味,如同守在洞口的老狐狸,终于看见了那只最肥的兔子探出了脑袋。
他没有立刻表态,甚至没有清一清嗓子,只是静静地看着殿下的李纲,那目光仿佛在说:“继续,说下去,朕听着。”
这无声的鼓励,像一剂强心针,让李纲心中愈发笃定。
李纲知道,御座上这位爷,跟史书里任何一位大宋君主都截然不同。
他不是守成的君主,而是个“敢从老虎嘴里拔牙”的主儿。
他缓缓环视一周,将殿内众臣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看到许多官员脸上仍挂着惊疑不定,甚至有人吓得脸色发白,像是“大白天见了阎王爷”。
但他同样看到了宗泽眼中一闪而过的赞同之色,这位戍边多年的老将军,须发虽已斑白,腰杆却挺得像一杆标枪,他对燕云那片土地的感情,比京城里任何人都来得深沉,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它的分量。
李纲的目光再一转,落在了武将队列里的岳飞身上。
那位年轻的将领,此刻一双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根根泛白,眼中燃烧着两簇熊熊的火焰,整个身躯都在微微地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极度的激动与渴望。
“陛下!”李纲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时,声音竟比刚才还高了几分,“燕云十六州乃我华夏故土,自石敬瑭那无耻小儿割让以来,已近二百年!”
“二百年间,我大宋子民哪一日不在日夜思念,哪一晚能够寝食难安!”
“金人此次倾巢南下,看似气势汹汹,实则外强中干!”
“其兵力分散于万里战线,补给艰难,更对我大宋新军的战力一无所知,仍以为我军是当年汴京城下不堪一击的弱旅!”
“此乃天赐良机!”
“若能抓住此机,一举收复燕云,则可将屏障重新立于国门之外,京师再无肘腋之患,更能扬我大宋国威,洗刷我朝百年耻辱!”
他越说越是慷慨激昂,花白的胡须随着他的话语而颤动,干瘦的脸颊也泛起了一层不正常的红晕,仿佛已经亲眼看到了大宋的龙旗插上燕京城头的壮丽景象。
终于,有人再也按捺不住了。
武将队列中,一个年轻的兵部官员,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他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但他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唯恐别人听不见:“臣……臣附议!收复燕云,乃我大宋百年夙愿!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这一声,像是一块巨石投进了死寂的池塘。
紧接着,宗泽那带着金石之音的沉稳嗓音响彻大殿,他的每一个字都重如泰山:“臣附议!燕云之地,兵家必争。”
“有它在,则我大宋有臂膀;失它,则我大宋如敞胸露怀。”
“若能收复,则京师无忧,我大宋北境可固若金汤!”
随后,附议之声便如决堤的潮水,从殿内各个角落奔涌而来,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杂音与胆怯。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这些声音,此起彼伏,有的依旧慷慨激昂,有的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有的甚至带着隐约的哭腔。
他们都是受够了金人欺压的大宋子民,他们都渴望着有朝一日能将胸中这口恶气吐出来,将那些“狼子野心”的蛮子彻底赶回冰天雪地的老家去。
此刻,在李纲的呐喊与李云龙的默许之下,这股被靖康之耻压抑了太久的民族血性,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汇聚成一股渴望雪耻的洪流,在这座象征着大宋最高权力的宫殿里,震彻云霄。
那一片“臣附议”的声浪刚刚平息,大庆殿内还残留着一丝激荡的余温,空气仿佛都因此而变得灼热。
就在这时,宗泽,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从武将的队列中稳步而出。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甲叶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沉闷而规律的摩擦声,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光滑如镜的金砖,而是北地那片他守卫了一辈子的坚实土壤。
他站定在大殿中央,抱拳躬身,那姿态一丝不苟,充满了军人的严谨。
“陛下,”他开口了,声音并不算特别高亢,却异常沉厚,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撞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像一口被敲响的老钟,余音在大殿的梁柱间回荡。
“臣,早已遵照您的旨意,在各处边关要隘部署停当。”
“粮草、军械,无一不备,早已堆满了仓禀;边关的将士们,更是日夜枕戈待旦,只盼着能与金贼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
他顿了顿,缓缓抬起头,苍老的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锋锐光芒,嘴角甚至带上了一抹冷硬的笑意。
“现在,就等着您一声令下!我们便能立刻‘磨刀霍霍向猪羊’!”
“猪羊”二字,他说得格外用力,带着一股子不加掩饰的轻蔑。这粗俗却又无比提气的比喻,让殿内所有将领的眼中都瞬间燃起了熊熊的战意。他们是军人,天生就渴望沙场,渴望着用敌人的鲜血来铸就自己的功勋。
宗泽的话音未落,岳飞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精光暴涨。他再也无法抑制胸中的沸腾热血,猛地从队列中跨出一步,动作迅猛如出山的猛虎。沉重的膝甲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一声震人心魄的“咚”响!
他单膝跪地,挺直的脊梁如同一杆即将刺破苍穹的长枪,声音更是如同洪钟大吕,在殿内激起阵阵回音:“陛下!臣愿带兵前往,荡平金贼!为我大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年轻的脸上,每一寸线条都写满了坚毅与不容置疑的决心,那股渴望,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让他整个人都像一柄刚刚出鞘的绝世利剑,锋芒毕露,寒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