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四十七分，苏雨宁睁开了眼。
怀表盖子早就翻开了，指针静静走着，像在等她确认时间。她没动，任由意识从深水里浮上来。这一小时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她自己。
电脑屏幕亮着，文档光标停在“自我介绍”最后一行。她扫了一眼，手指敲上键盘，删掉一句冗余的过渡语，把“参与课题研究”改成“主导模型构建”，又调整了三个词序，让逻辑更顺。改完，她合上笔记本，起身拉开窗帘。
窗外还是黑的，楼对面几户人家没亮灯。她换好衣服，把讲义和笔袋放进通勤包，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人。六点整，门锁咔哒一声落回原位。
地铁站口刚亮起灯，早班保洁正推着水桶出来。她买了杯热豆浆，边走边喝，到总部大楼时差七分钟八点。
会议室在三楼，门开着，已有几个人坐在里面翻资料。她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把包放脚边，掏出笔记本和笔。没人跟她说话，她也没抬头看谁。空调风有点大，吹得纸页微微颤。
八点整，培训主管进来，宣布破冰环节开始。
每人三分钟，按名单顺序上台。前面几位说得差不多：学校、专业、实习单位，最后加一句“希望和大家共同进步”。轮到苏雨宁时，她站起来，步子不快不慢走到前面。
“各位同事好，我是苏雨宁。”声音不高，但清晰，“江城师范大学心理学系毕业，曾主导‘高效学习行为模型构建’课题，研究成果发表在《认知与行为科学》期刊。”
有人抬了头。
她继续：“我的研究方向是决策响应效率与信息处理节奏的关系，恰好和咱们岗位所需的快速分析能力有一定契合度。接下来我会尽快熟悉流程，争取早日独立承担任务。”
说完，她微微颔首，转身回座。全程一分五十八秒，没有多余表情，也没笑。
坐下的瞬间，她注意到斜前方一个戴眼镜的男同事悄悄转过身，朝她点了点头。
主管简单点评了几句，进入系统演练环节。所有人被分配到模拟工位，登录测试账号，执行一套标准操作流程。
十分钟不到，系统弹出错误提示：数据同步失败，代码E503。
一片安静。
有人反复点击重试，有人翻手册查故障码，还有人直接举手叫技术支持。苏雨宁没动。她盯着报错界面，目光落在底部一行小字上——“缓存队列超限，接口阻塞”。
昨夜那一个小时，她已经通读过操作手册附录的技术说明。E503不是硬件问题，也不是权限缺失，而是前端请求堆积导致服务拒绝响应。常规做法是等后台清理，但耗时至少半小时。
她快速在本子上写下两行字：重启局部服务模块，清除临时队列缓存。
犹豫半秒，她举了手。
“我有个建议。”她说，“是不是可以尝试调用运维指令，清空当前用户的接口缓存？如果不行，再申请重启服务实例。”
主管挑眉：“你知道具体命令吗？”
“知道。”她说，“但需要管理员权限执行。”
主管看了眼技术员，对方点头确认可行。十分钟后，系统恢复。
“你是怎么想到的？”散场时，那个戴眼镜的同事问她。
“报错代码有规律。”她说，“连续三次失败都集中在同一节点，说明不是随机故障。结合手册里的异常分类表，优先排查缓存类问题比较合理。”
他笑了下：“你昨晚预习了？”
“算是。”她没多解释。
中午休息，小组接到临时任务：为新客户做初步画像建模，下午三点前提交框架思路。五个人围在一张桌前，争论从分类维度开始。
“按消费金额分层最直观。”有人说。
“可金额高不代表决策快。”另一个反驳，“有些客户浏览很久才下单。”
“那就按访问频次？”又有人提。
讨论僵住。表格里三百多条原始数据杂乱无章，字段不全，行为轨迹断断续续。有人开始手动标注，效率极低。
苏雨宁一直没说话。她打开空白文档，新建了一个二维坐标轴，横轴写“决策速度”，纵轴写“动机强度”。然后分成四象限：冲动型、权衡型、规避型、观望型。
“我们能不能换个角度？”她开口，“先不看行为数据，看心理动因。比如，频繁比价但迟迟不下单的，可能是规避损失心理；一次性完成多件购买的，偏向冲动驱动。把这些类型先定下来，再匹配他们的点击路径和停留时长。”
桌上安静了几秒。
“你是说……用心理学模型反推？”戴眼镜的同事问。
“对。”她说，“行为是结果，动机才是起点。如果我们能判断一个人处在哪种决策心理状态，后续的数据清洗和标签定义会更有方向。”
有人皱眉：“听起来有点抽象。”
她没争辩，打开草图：“比如这个用户，三天内看了十七款同类产品，收藏六个，加购两次，最终只买了一件低价款。表面看是犹豫，但从他每次退出前都会截图比价来看，其实是在追求‘最优解’。这是典型的权衡型人格，核心动机是控制感。”
另一人点头：“这么一说，确实不一样了。”
“我来搭个初步框架。”她说，“你们看看能不能补充数据支持。”
午休结束前二十分钟，模型草图完成。四个象限各自对应一组行为特征清单，组员们开始分工填充样本数据。原本混乱的局面有了主心骨。
主管过来巡查时，站在他们桌边看了两分钟，没说话，但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下午五点五十分，任务收尾。有人提议一起去吃饭，说是趁机多聊聊。
“今天信息量大，我想回去整理笔记。”她笑着婉拒，“明天还要继续用这套模型深化。”
几人理解地点点头，结伴走了。她留在原地收拾东西，故意把一支笔落在桌角。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她起身，绕回工位拿笔，独自走向电梯厅。
六点零三分，她走出公司正门。
夕阳压得很低，照在玻璃幕墙上，反射出一片金红。她抬手看了眼腕表，金属壳凉凉的。公交站牌下已经聚了几个人，她走过去，站进阴影里。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窗 tinted，看不见里面。她没在意，目光扫过站牌时刻表，确认末班车还有十二分钟。
她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去摸包里的交通卡。
就在这时，驾驶座车门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