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窗台,苏雨宁已经坐在床头,笔记本搁在膝盖上。屏幕亮着,文档标题是《国际早期教育合作资源调研》。她没开灯,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笔尖在纸上记下几个关键词:跨文化表达、创意引导、亲子共学。
她昨晚睡得比平时早了些,可凌晨三点一到,脑子就像被拧紧的发条,瞬间清醒。那一小时里,她翻了十几家海外幼儿发展中心的官网,对比课程设置、师资背景和家长反馈。有些机构强调艺术疗愈,有些侧重多语言启蒙,还有几家把自然探索和情绪认知融进日常活动。她一条条划重点,像在拼一幅还没成型的地图。
宝宝最近画的那些线条越来越有想法。不是简单的太阳房子,而是开始尝试用颜色区分情绪,用形状表达人物关系。她记得有个项目专门训练孩子通过绘画讲述故事,地点在新加坡,由一个儿童心理学团队主导。她把链接单独存进收藏夹,备注:“观察类,可试水。”
楼下传来轻响,是保姆开始准备早餐的声音。她合上电脑,起身换了衣服。
餐厅里,牛奶正冒着热气,面包机“叮”了一声。顾砚辞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打印纸,边角有些折痕,正是她昨晚整理的初步名单。
“你凌晨又干活了?”他坐下,把纸放在桌上,“这份资料,比我想的还细。”
“趁脑子清楚的时候多看一点。”她倒了杯温水,“我不是想马上定下来,但得先知道有哪些路可以走。”
他点点头,目光落在“苏黎世儿童艺术基金会”那一行。“这家我听说过,他们每年办青少年跨文化工作坊,顾家在瑞士的投资方跟他们有过公益合作。我可以打个电话,问问能不能安排一次线上参访,让孩子看看,我们也了解一下。”
“别直接提宝宝的名字。”她说,“先以家庭参与项目的名义接触,我不想让他从一开始就被当成‘目标人选’。”
“明白。”他喝了一口咖啡,“我们不是要送他去镀金,是让他知道世界不只一种活法。”
她笑了下,“你比我还能说。”
“我是认真的。”他放下杯子,“但我爸那边可能会有话说。上次家族聚餐,他听我说起你在研究国外教育,当场就问‘这么小的孩子搞这些,是不是太急了?’”
她没意外,“他们那代人觉得稳定就是安全,可安全不该等于封闭。”
“所以我提了个新方向。”他从手机调出一份草拟方案,“我在想,能不能通过公司旗下的文化交流平台,发起一个‘亲子共学实验计划’。不对外宣传,只邀请少数有意愿的家庭参与,内容包括短期线上课程、季度线下互动、寒暑假主题营。咱们宝宝可以作为首批观察对象之一,匿名参与。”
她抬眼看他,“你是打算用企业资源做试点?”
“对。这样既能控制节奏,又能积累真实数据。如果效果好,未来还能扩展到更多孩子。”
她沉默了几秒,“这会不会影响你和其他股东的关系?”
“这是长期投入,不是慈善表演。”他语气平稳,“下一代的全球适应力,本身就是一种竞争力。只要逻辑站得住,没人能反对。”
她低头看着那张打印纸,指尖轻轻划过“可退、可调、可持续”那几个字——那是她凌晨写下的原则。
“我不想让他背负什么期待。”她说,“哪怕是我们的好意。”
“那就只给他选项,不给答案。”他说,“路铺到门口就行,走不走,什么时候走,由他自己决定。”
阳光斜照进来,映在桌上的水杯边缘,一圈淡淡的光晕晃了晃。
傍晚,书房灯亮着。苏雨宁把最新联络进度录入私人台账,每一项后面都加了备注:“非功利导向,重体验与启发”。她在“新加坡项目”那一栏写下:“争取春季开放日远程接入权限”,又在“苏黎世方面”标注:“需提供双语家庭背景说明”。
顾砚辞站在窗边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不是竞赛选拔,也不是提前锁定名额,就是想让孩子有机会接触不同的教育方式。”他顿了顿,“对,我们清楚文化差异的风险,所以才希望从小逐步引入,而不是等十几岁再突然切换环境。”
他挂了电话,转过身,“对方答应安排一次闭门简报会,下周三晚上,线上。只谈理念,不签任何协议。”
“挺好。”她合上笔记本,“先看看他们怎么理解‘儿童自主性’。”
“你知道吗?”他走到书桌前,手指轻敲桌面,“刚才通话时,对方问了一句,‘你们最希望孩子从这种经历中获得什么?’”
她抬头等他说下去。
“我说,是‘理解不同’的能力。不是学会几种语言,也不是拿什么证书,而是当他看到一个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孩子时,第一反应不是评判,而是好奇。”
她点点头,“我也这么想。”
“可有人会觉得,这是浪费时间。”他靠着桌沿坐下,“昨天我大伯母特意给我妈打电话,说现在国内顶尖幼儿园也不差,何必折腾?还说,太早接触外国东西,容易‘根没了’。”
“根不是靠隔绝来守住的。”她语气平静,“是你走得再远,心里还记得自己从哪儿出发。可如果从来不知道外面什么样,那不是守根,是困住。”
他看着她,“所以你还坚持那个名字?‘额外一小时’?”
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是给孩子的。”她说,“是给将来可能参与公益项目的那些学生。我想把我用过的学习方法整理出来,做成免费课程。让他们也能多出一点时间,去追本来够不着的东西。”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握住她的手。
夜深了,宝宝早已入睡。她轻轻推开婴儿房的门,看了眼床上的小身影,呼吸均匀,一只小手搭在毛毯外。她替他拉了拉被角,转身走出来。
顾砚辞等在走廊。
“你觉得他以后会喜欢画画吗?”他低声问。
“不一定。”她说,“但他应该有机会知道,画画不只是涂色,也可以是一种说话的方式。”
“就像你现在做的事。”他接道,“不是为了改变谁的命运,是让别人也有机会选择怎么活。”
她没回答,只是往他身边靠了靠。
两人一起回到客厅,灯光暖黄,窗外城市安静。茶几上还摊着几张打印资料,其中一页写着“阶段性接触策略”,旁边是她手写的补充:“保持退出机制,避免情感绑架”。
顾砚辞忽然说:“路已经搭好了。”
她望着婴儿房的方向,轻轻点头。
他握住她的手,“走多远,由他自己选。”
她回握了一下。
楼下的树影在墙上轻轻晃动,风吹过阳台,窗帘微微掀起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