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的烟花余烬还飘在宫墙上,秦风抱着阿菀站在角楼,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两人身上的喜气。红烛的光晕透过窗纸映进来,在阿菀鬓边的珠花上流转,她往秦风怀里缩了缩,鼻尖蹭到他喜服上的金线刺绣,痒得笑出了声。
“还冷?”秦风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她身上,指尖划过她腕间的红绳——那是张妈给的,说系着能辟邪。“早知道就听你的,不在角楼看烟花了。”
“这里看得清楚嘛。”阿菀指着远处又一轮绽放的烟花,“你看那朵,像不像秦风小时候画的老虎?”
秦风无奈地敲了敲她的额头:“那是下山虎,被你说成猫了。”
两人笑闹着,没注意到那只带着密信的飞鸽早已掠过宫墙,朝着城南的方向飞去。
次日清晨,阿菀刚起身梳妆,赵灵儿就来了。她穿着一身月白襦裙,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神色比往日拘谨些:“这是……我给你和秦将军的贺礼。”
盒子里是一对玉貔貅,质地温润,雕工精巧。阿菀拿起一只,触手生温:“真漂亮,谢谢你灵儿。”
“是我娘留下的,”赵灵儿声音低了些,“她说这物件能护主,或许……能帮上你们。”
阿菀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异样,刚想追问,秦风就掀帘进来了。他穿着常服,腰间佩刀,显然刚从军营回来,看到赵灵儿,微微颔首:“赵姑娘。”
赵灵儿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慌忙低下头:“我还有事,先走了。”转身时脚步有些急,差点撞到门槛。
“她好像有心事。”阿菀望着她的背影,眉头微蹙。
秦风走过来,拿起那只玉貔貅看了看:“或许是还不习惯宫里的日子。对了,刚才收到密报,江南水灾的余患还没清,地方官说有流民聚集在渡口,恐生祸乱。”
阿菀接过他递来的密报,上面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加急送来的:“王太傅怎么说?”
“他建议派个得力的人去督办,既能安抚流民,也能查探下地方官是不是在虚报灾情。”秦风握住她的手,“我想亲自去一趟。”
阿菀心里一紧:“非要你去吗?影卫里也有能干的人。”
“这次不一样。”秦风沉声道,“江南是李嵩的老家,他的余党多半藏在那里。我去不仅能处理灾情,还能顺藤摸瓜,把那些人一网打尽。”
他顿了顿,语气软下来:“最多三个月,我一定回来。”
阿菀知道他说得有理,江南局势复杂,确实需要信得过的人坐镇。她强压下不舍,点了点头:“那你要带足够的人手,注意安全。”
“放心。”秦风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等我回来,我们就去城外的桃花林,你不是说想看桃花落满肩头吗?”
三日后,秦风带着五千精兵启程南下。七皇子亲自送到城门口,小手拉着秦风的衣角:“秦哥哥,你要早点回来,我还等着听你讲江南的故事呢。”
“陛下放心。”秦风单膝跪地,声音郑重,“臣定会护江南百姓周全,早日归来。”
阿菀站在城楼上,看着他的队伍消失在路的尽头,手里的玉貔貅被攥得温热。她不知道,这一别,竟会生出那么多波折。
秦风走后,阿菀把更多精力放在了朝政上。七皇子虽然日渐懂事,但很多事还需要她拿主意。这日刚处理完江南送来的灾情奏报,张妈就匆匆进来了,脸色凝重:“姑娘,宫里出事了。”
“怎么了?”
“温郎中……温郎中死了。”张妈压低声音,“就在太医院的药房里,被人发现时,手里还攥着半块玉佩。”
阿菀猛地站起来,玉佩?难道是赵灵儿那半块?
她快步赶到太医院,药房里已经围了不少人。王彦正蹲在地上检查尸体,看到阿菀,摇了摇头:“是被人用银针刺中了心脉,一击毙命,手法很利落,像是行家所为。”
温郎中的手确实攥着半块玉佩,与赵灵儿那半块合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一块。阿菀的心沉了下去——温郎中是赵灵儿的救命恩人,也是唯一知道她身世细节的人,他死了,最大的嫌疑人就是……
“赵姑娘呢?”阿菀沉声问。
“已经派人去找了,”王彦叹了口气,“她的宫殿空着,人不见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来:“阿菀姑娘,王太傅,在温郎中的药箱里找到了这个!”
是一张字条,上面用鲜血写着三个字:“苏婉杀”。
阿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苏婉?娘怎么会杀温郎中?
她强撑着镇定,对王彦道:“此事不可声张,先封锁消息,派人暗中寻找赵灵儿。”
回到坤宁宫时,苏婉正坐在窗前绣花,看到女儿脸色苍白,连忙放下针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阿菀看着娘温和的眉眼,实在问不出那句话。温郎中死得蹊跷,那张字条来得太刻意,更像是有人故意栽赃。可赵灵儿为什么要跑?她和温郎中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
“娘,”阿菀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了,“您认识温郎中吗?”
苏婉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不认识,怎么了?”
她的眼神很坦然,看不出丝毫异样。阿菀松了口气,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傍晚时分,影卫来报,说在城郊的破庙里发现了赵灵儿的踪迹,还找到了一封她写给江南旧部的密信,说苏婉是当年害死她娘的凶手,让他们伺机报复。
“看来,赵灵儿是真的信了那张条条。”王彦看着密信,眉头紧锁,“她在江南还有旧部?这倒是没查到。”
阿菀的心越来越沉。赵灵儿在江南有旧部,秦风又恰好去了江南,这会不会是个圈套?
“必须尽快找到赵灵儿,阻止她。”阿菀当机立断,“我亲自去。”
“你去太危险了。”王彦反对,“赵灵儿现在认定苏姑娘是凶手,对你肯定也充满敌意。”
“正因为危险,才更要去。”阿菀眼神坚定,“她本性不坏,只是被人利用了。我要让她知道真相。”
她带上几个得力的影卫,连夜赶往城郊破庙。月光下的破庙阴森森的,门虚掩着,里面隐约有烛光。
“灵儿?”阿菀轻轻推开门。
赵灵儿坐在火堆旁,手里拿着那半块玉佩,看到她,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吗?”
“我是来告诉你,温郎中不是我娘杀的。”阿菀走近几步,“那张字条是假的,是有人想挑拨我们。”
“假的?”赵灵儿冷笑,“除了你们,谁会杀他?他知道的太多了,知道我娘是被苏婉推下水的,知道先帝根本不想认我这个女儿!”
“你娘的事,我娘绝不知情!”阿菀急道,“当年我娘只是先帝身边的宫女,根本没去过江南!”
“谁信你!”赵灵儿猛地站起来,手里竟然握着一把匕首,“你们都在骗我!我娘死得那么惨,我一定要为她报仇!”
她挥着匕首冲了过来,阿菀没躲,匕首在离她胸口寸许的地方停住了。
“你为什么不躲?”赵灵儿的手在发抖。
“因为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杀我。”阿菀看着她的眼睛,“灵儿,你仔细想想,温郎中死的那天,是谁告诉你他知道你娘的死因?又是谁把你引到破庙的?”
赵灵儿愣住了,是啊,是一个自称温郎中徒弟的人告诉她的,也是那个人说温郎中在破庙等她。
“那个人……”赵灵儿的声音发颤,“他的手背上,有个蛇形的疤痕。”
蛇形疤痕!阿菀的心猛地一跳——那是李嵩旧部的标记!
就在这时,破庙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个手背上有蛇形疤痕的汉子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狞笑道:“好一出姐妹情深,可惜,今天你们都得死!”
赵灵儿这才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被人利用了。她看着阿菀,眼里充满了愧疚:“对不起……我……”
“别说了,先想办法出去!”阿菀拉着她躲到供桌后面,影卫们已经和那些人打了起来。
破庙外的月光被火光染红,厮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阿菀紧紧握着赵灵儿的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把消息传给秦风,江南有危险!
而此时的江南,秦风刚安抚好流民,正准备查探李嵩旧部的踪迹。一只信鸽落在他的肩头,脚环上的密信写着:“赵灵儿已反,速回护驾”。
秦风看着信上的字迹,眉头紧锁。他了解阿菀,绝不会轻易让他回师,除非……京城真的出事了。
他当机立断,留下一部分人手处理灾情,自己带着精锐连夜往回赶。
夜色笼罩着大地,江南的水路和京城的破庙,两处的烽火几乎同时燃起。阿菀不知道秦风是否会信那封假信,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他回来。
她只知道,这一次,她必须相信自己,也相信他。
破庙的横梁被大火烧断,轰然落下。阿菀拉着赵灵儿往后门跑,身后的火光映红了她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