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腆着肚子,摇着蒲扇,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他那被烟火熏得有些发红的鼻子还在不停地抽动着,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狭小的店里扫视,试图找出那诱人香气的源头。
“老林,行啊你!”老王蒲扇一拍林国栋的肩膀,嗓门洪亮,“偷偷摸摸研究出新配方了?是炖了老母鸡还是煨了排骨汤?这香味,绝了!隔着一条巷子都闻得真真儿的,把我那烤羊肉串的味儿都盖过去了!”
林国栋脸上还残留着刚才品尝那碗白米饭带来的震撼与复杂情绪,被老王这么一拍,有些尴尬地咧了咧嘴,目光不自觉地瞟向了厨房方向,那个还在冒着微弱热气的电饭锅。
“呃……王哥,没……没炖汤。”林国栋支支吾吾,实在不好意思说这让人走不动道的香气,仅仅是一锅白米饭发出来的。这说出去谁信啊?
“没炖汤?”老王绿豆小眼一瞪,蒲扇也不摇了,满脸不信邪,“扯犊子!这香味,油润润、甜丝丝的,没点肉腥气或者高汤底子,能这么勾人?你少蒙我!”
他吸着鼻子,像猎犬一样循着味儿,目光最终牢牢锁定在了厨房灶台上那个普普通通的电饭锅上。香气,正是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老王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从好奇到疑惑,再到一种仿佛发现了什么荒谬事情的……鄙视?
“卧槽?!”老王怪叫一声,指着电饭锅,手指都有些发抖,“老林,你他妈别告诉我……这香味,是……是你家这锅饭?!”
林国栋老脸一红,梗着脖子:“啊……咋了?就是饭!”
“饭?!”老王声音拔高了八度,仿佛听到了本世纪最大的笑话,“一碗白米饭?能香成这样?你糊弄鬼呢!老子我走南闯北,烧烤摊摆了十几年,啥好吃的没闻过?一碗白米饭能有这威力?你当你是御厨啊?”
他围着电饭锅转了两圈,脸上写满了“我不信”三个大字,眼神里充满了对林国栋“故弄玄虚”的鄙夷。在他看来,这肯定是林国栋为了挽救濒危的生意,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什么“高科技香精”加到饭里了。这种歪门邪道,他老王可见多了!
“老林,咱哥俩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王语重心长,带着点教训的口吻,“做生意要实在!你这搞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客人吃了拉肚子咋整?”
林国栋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想要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要他说,这饭是他那个“中了邪”的儿子,用一套他听不懂的“科学方法”鼓捣出来的?
就在这时,林小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刚才盛饭的碗,面色平静地看着老王。
“王叔,这饭就是普通的白米饭,没加任何别的东西。”林小风开口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沉稳,“您要是不信,可以尝一碗。什么菜都不就,就干吃。要是吃出半点香精味精的味道,或者觉得不好吃,这顿饭,我请您,另外再赔您一顿烧烤钱。”
老王上下打量着林小风,这小子他认识,林国栋的儿子,以前就是个闷葫芦,学习成绩不咋样,在店里帮忙也笨手笨脚的。今天怎么感觉……气质不太一样了?眼神里有种光,说话也硬气。
“嘿!小子,跟你王叔叫板是吧?”老王来了劲,蒲扇往腰后一别,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行!今天就给你王叔来一碗你这‘神仙饭’!我还不信了,一碗白饭,还能吃出肉味儿来?”
他打定主意,只要尝出任何不对劲,立刻就要好好说道说道这父子俩,不能让他们走上歪路。
林小风没再多说,转身回到厨房,用饭勺小心翼翼地从锅中心盛了最饱满、热气腾腾的一碗饭,米粒晶莹,香气扑鼻。他特意没用任何装饰,就是最纯粹的一碗白饭,端到了老王面前。
“王叔,您慢用。”
老王看着眼前这碗饭,卖相确实比他平时吃的任何一家饭店的米饭都要好,颗粒分明,光泽诱人。但那香气……实在太犯规了!他咽了口唾沫,心里还是认定这里面有猫腻。
他拿起筷子,带着一种“打假”的使命感,夹起一小撮米饭。为了能更清晰地辨别“添加剂”的味道,他决定真的什么都不就,直接送入口中。
米饭入口的瞬间,老王那准备挑剔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温热、软糯、q弹……一种难以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甘甜和米香,如同最温柔的浪潮,瞬间席卷了他的整个口腔。牙齿轻轻咀嚼,米粒在舌尖跳舞,那饱满的弹性和恰到好处的粘稠度,带来一种极其满足的咀嚼快感。没有任何想象中的香精怪味,只有阳光、雨露和土地孕育出的,最原始、最干净、最温暖的粮食味道。
这味道……这口感……
老王原本准备发表的“打假宣言”卡在了喉咙里。他下意识地又扒了一大口,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疯狂地咀嚼起来。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鄙夷、怀疑,迅速转变为惊愕、难以置信,再到一种近乎痴迷的享受。
他甚至忘了自己是在“品鉴”,而是在进行一场与美食的本能对话。一口,接着一口,速度越来越快,都顾不上烫了。
林国栋和王叔在一旁,看着老王这风云变幻的脸色和狼吞虎咽的架势,忍不住偷偷笑了。他们刚才,何尝不是同样的反应?
不到两分钟,一大碗白米饭,被老王吃得干干净净,一粒米都没剩下。他甚至还意犹未尽地用筷子刮了刮碗边,把最后几粒米也拨拉进嘴里。
吃完后,老王放下碗筷,呆呆地看着空碗,半天没说话。他脸上的表情充满了茫然和震撼,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认知上的颠覆。
这……这真的只是一碗白米饭?
不需要任何菜肴,光是这碗饭本身,就带来了一种扎实的、温暖的、直抵心灵的满足感。他摆烧烤摊十几年,每晚烟熏火燎,大鱼大肉,肠胃早就吃坏了,很多时候都感觉不到食物的本味。但这碗简单的白饭,却像一股清泉,洗涤了他的味蕾,唤醒了他对食物最朴素的渴望。
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老王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林小风,之前的鄙视和轻蔑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
他深吸一口气,指着空碗,语气无比认真地问道:
“小子,这饭……怎么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