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狂风卷着血腥味,穿过数千里山河,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大胤皇都的咽喉。
就在皇城百姓还沉浸在启明台那场惊天异变的余韵中时,九道猩红如血的狼烟已在天际线上冲霄而起,那是帝国最高级别的军情警报——国门危殆!
金銮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司马昭南,这位素以沉稳着称的兵部尚书,此刻却双膝跪地,双手颤抖着捧上一卷几乎烧成焦炭的羽书。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砸在百官心头:“陛下!西北急报!西戎集结三十万大军,由可汗乌蒙汗亲率,已连破我临洮、望西、玉门三关!稷州守将张敬之……力战殉国,所部全军覆没!其先锋‘饕岳犀’铁骑,已……已踏平鹿鸣城,城中……再无活口!”
轰!
大殿瞬间炸开了锅。
群臣哗然,惊恐与骇然爬满了每一张脸。
鹿鸣城,那可是西北重镇,一夜之间竟被夷为平地!
“三十万大军!西戎疯了吗?”“议和!必须立刻派使臣议和!我大胤国力初定,经不起如此大战!”一个文臣脸色惨白,当场高呼。
立刻有人附和:“不错!或可割让几座城池,换取喘息之机!”
“放肆!”一声怒斥响起,镇国公欧阳澈须发皆张,“我大胤将士的血还没凉,尔等就要卖国求荣吗!陛下,臣请调动靖南、平北二军,合围西戎!另,速请天一道宗、青莲剑派等宗门长老出山相助!”此言一出,又是一阵骚动。
调动宗门强者,代价巨大,且往往请神容易送神难。
一时间,殿内争吵不休,议和派与主战派唾沫横飞,却无人能拿出一个真正可行的方案。
唯有凤无涯,这位登基不久的女帝,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她一袭玄色龙袍,静静立于殿前那副巨大的《万里疆域星图》之下。
满朝文武的喧嚣,仿佛都与她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她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地图上那条蜿蜒曲折的古老长城,最终,定格在长城沿线那七十二个早已被世人遗忘的烽燧标记上。
在她的视野中,星图不再是冰冷的墨线与朱点。
她看见了,在那一个个沉寂了千年的烽燧火台内部,竟有丝丝缕缕、微弱如萤火的灵脉在跳动,仿佛感应到了她体内奔流的皇者血脉,发出了跨越时空的回应。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明悟,如闪电般劈开重重迷雾。
她朱唇轻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不是没有神兵……是我们忘了,它们本可成神。”
群臣愕然,齐齐望向她。
“传朕旨意!”凤无涯猛然转身,眸光如电,威严的气势瞬间席卷整座大殿,“朕,将亲征!”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陛下,万万不可!”司马昭南第一个叩首疾呼。
凤无涯却置若罔闻,继续下令:“着禁卫军统领陈十七,点三千羽林卫随驾。国库所有法宝、符器、丹药,一概不取!”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惊疑不定的众人,一字一句道:“朕只需一盏琉璃灯,与那份藏于皇家书库的【万象点灵图】残卷。”
亲征令下,雷厉风行。
三日后,一支看似单薄得可笑的队伍便在万民瞩目下驶出皇都。
没有旌旗蔽日,没有法宝灵光,只有三千禁卫簇拥着一辆朴素的龙驾,以及那位手捧古朴琉璃灯的女帝。
大军一路向西,日夜兼程。
沿途所经,凤无涯并未急于赶赴前线,而是每至一座废弃的烽燧,便会下令全军驻扎。
她会亲自登上那饱经风霜的古老高台,将琉璃灯置于台心。
随即,割破指尖,将一滴蕴含着真龙气息的皇血滴入灯芯。
“以朕之血,唤汝之名,燃!”
当她抵达第一座名为“赤喙台”的烽燧时,她低声念诵着古老的敕令。
灯火被点燃的刹那,一股无形的波动以烽燧为中心骤然扩散!
整座石台发出了低沉的嗡鸣,仿佛一头沉睡万年的巨兽缓缓苏醒。
下一刻,琉璃灯的火焰冲天而起,在塔顶凝聚成一只栩栩如生的巨大火鸦!
那火鸦通体由烈焰构成,双目炯炯,发出一声清越的唳鸣,绕着龙驾盘旋三圈,而后双翅一振,化作一道流火,决然地向着遥远的西方天际疾驰而去。
它并非虚无的幻象!
禁卫军统领陈十七,这位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汉子,亲眼目睹这一幕,只觉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铠甲缝隙中那些从家乡带来的沙尘,那是他每次出征都会带上的护身符。
就在他的指尖触及沙粒的瞬间,一个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低语竟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别怕,我们……守着你。”
陈十七浑身一震,猛地看向脚下的土地,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狂热。
随着凤无涯的西进,一座又一座烽燧被点亮。
火鸦、风狼、石虎……各种由灵力构筑的信使前赴后继地奔向战场。
当大军终于抵达 пocлeдhen道防线——黑石隘时,这里已是人间炼狱。
关外,数万西戎大军黑压压一片,阵前,数十头体型堪比小山、周身裹挟着不祥黑雾的饕岳犀正发出雷鸣般的咆哮。
它们每一次冲撞,都让残破的城墙土崩瓦解,碎石如雨点般飞溅。
一名西戎先锋将领骑在犀背上,高举弯刀,用生硬的汉话狂笑:“大胤的懦夫们!焚尽你们的魂魄!嚼碎你们的骨头!”
就在守关将士陷入绝望之际,一袭玄色龙袍的凤无涯,在三千禁卫的护卫下,登上了早已残破不堪的关楼。
她没有看城外的千军万马,而是平静地将那盏琉璃灯,稳稳地放在了一面布满刀痕斧凿的巨型战鼓鼓架之上。
这面鼓,名为“震喉”。
她深吸一口气,亲自握住沉重的鼓槌,用尽全身力气,擂响了战鼓!
咚——!
第一声鼓响,沉闷如龙吟。
大地为之开裂,一道道三寸宽的裂缝以关楼为中心,蛛网般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第二声鼓响,激昂如心跳。
关内关外,十万大胤将士只觉心脏与鼓声同频共振,胸中郁结的恐惧与绝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沸腾的战意!
第三声鼓响,尖锐如敕令!
奇迹发生了!
城楼箭垛上,数万支被烽燧灵光“点化”过的箭矢,竟无须弓手搭弓,自行从箭匣中呼啸而出!
它们在半空中汇聚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黑色蜂群,仿佛拥有了独立的生命和意志,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敌军阵中每一名百夫长以上将领的眉心!
“噗!噗!噗!”
箭雨落下,血花绽放。
西戎军的指挥系统瞬间瘫痪。
随军记录史册的大学士欧阳澈,颤抖着提笔在竹简上写下:“帝历元年,秋。帝亲擂震喉鼓。三声之后,万箭自发,如臂使指。非人力控弦,乃万灵共感也。”
夜幕降临,西戎人并未溃退,反而组织起了更疯狂的夜袭。
然而,凤无涯并未下令将士们冲锋肉搏。
她盘膝坐于鼓台之上,双目紧闭,神识如一张无形的巨网,通过沿途点亮的数十座烽燧,瞬间链接了方圆百里之内的每一寸土地。
这是“万里灵戍链”的雏形!
她感知到了每一粒沙的低语,每一片铁甲残骸的渴望,每一株草木的脉动。
当一支西戎精锐的“水鬼”部队企图趁夜偷渡关隘旁的寒江时,凤无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下一秒,冰封的河床之下,无数沉睡的“稷灵藤·绞杀者”骤然苏醒!
坚冰轰然破裂,墨绿色的藤蔓如无数条巨蟒破水而出,精准地缠住每一名水鬼的脚踝,将他们尖叫着拖入冰冷刺骨的深渊。
与此同时,白日战场上那些散落的、破碎的铠甲兵刃碎片,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悄然游走、汇聚。
它们组合成一个个形态各异的“尘甲傀”,悄无声息地潜入西戎大营,像最顶尖的刺客,精准而高效地割断了所有外围哨兵的咽喉。
西戎可汗乌蒙汗在帅帐中听着接连不断的噩耗,终于无法保持镇定。
他冲出帐外,望着那座在夜色中仿佛蛰伏巨兽般的黑石隘,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凤无涯!你这个妖女!你们用邪术玷污了神圣的战争!”
关楼之上,陈十七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枪杆上,一缕缕沙尘正盘旋而上,仿佛在为他加持力量。
他听到乌蒙汗的咆哮,不由得轻笑出声,对身边的同袍低语:“这不是邪术……是我们,我们这片土地,活了过来。”
黎明将至,天色将明未明。
凤无涯缓缓起身,立于最高的一座烽台之顶。
她迎着猎猎寒风,将手中的【万象点灵图】残卷奋力展开!
那张看似普通的兽皮图卷在接触到第一缕晨光的瞬间,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冲天而起,在天际投影出一幅横贯千里的宏伟光影阵图!
刹那间,整个西北大地仿佛都从沉睡中苏醒!
关外的万里黄沙翻涌不休,凝聚成一排排顶盔贯甲、手持长戈的沙尘甲士洪流;天空中的云层急速汇聚,化作一面面遮天蔽日的巨型光盾;高空之上,雷光闪烁,竟在阵图的引导下劈落而下,化作无穷无尽的长矛暴雨,向着西戎大军的头顶倾泻而去!
古老的长城,这条横亘在天地间的远古巨龙,在这一刻真正地活了过来。
它的每一块砖石,每一寸城墙,都在共鸣,都在咆哮!
遥远的西戎本阵,可汗乌蒙汗仰头望着那覆盖了整个天穹的阵图,看着那由天地之力化作的军队,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喃喃自语,声音因震撼而扭曲:“原来……他们点燃的不是烽火,不是武器……是这片土地本身……”
而在千里之外的大胤后方营地中,一直静坐调息的连璟,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白皙的掌心,那枚神秘的道胎铭文正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烙印出四个滚烫的古字:“愿随灯往”。
他缓缓起身,披上战甲,目光望向那遥远的西北天际,轻声道:“这一战,我亦不能缺席。”
黑石隘前,天地之威仍在肆虐。
然而,经历了最初的恐惧与震撼后,乌蒙汗脸上的惊骇却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与决绝。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座由万灵守护的“活”城墙,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身后那片连绵不绝、寸草不生的贫瘠死山。
在那片死亡之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应着他此刻的疯狂。
他的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在与某个古老的存在对话:“用生灵对抗生灵么……很好。那就让你见识一下,由纯粹的死亡……所铸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