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寒鉴池畔百炬齐燃,熊熊火光撕裂了京城上空最浓重的夜幕,将池边高台之上那道身披玄火凤袍的身影映照得宛如神只。
凤无涯,大夏王朝的女帝,此刻正以一种绝对的掌控姿态,俯瞰着这场足以颠覆乾坤的祭典。
在她身前,池心莲台之上,连璟赤足而立,一身白衣在火光与水气的氤氲中,仿佛不染尘埃的雪。
他双目紧闭,唯有眉心那一道玄奥的金痕,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频率流转不息,仿佛是连接着某个未知维度的门户。
水姬凌于半空,周身水雾缭绕,她口中吟唱着古老而晦涩的祭文。
每一个音节吐出,都带着撼动天地的力量,那满池的寒鉴池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一寸,露出被水浸润了千年的墨色池壁。
侧殿之中,太史令司马昭南执笔悬腕,神情肃穆到了极点,他一笔一划,力透纸背,屏息记录下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渊冕祭启,天象晦冥,万灵静默。”
然而,他“默”字最后一笔尚未收尾,异变陡生!
“昂——”
一声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悲鸣,穿透了层层地脉,撼动了整座皇城!
紧接着,分布于京城地下的七处龙脉节点,竟同时喷射出猩红如血的雾气!
那雾气充满了暴戾与抗拒,分明是沉睡了万载的王朝气运,在以最激烈的方式,抗拒着这前所未有的融合!
高台之上,凤无涯眸光一凝,不见丝毫慌乱。
她素手一扬,一幅仿佛囊括了星河宇宙的画卷——《万象点灵图》,便在她面前的虚空中轰然铺展。
“噗!”
她没有半分犹豫,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蕴含着至纯帝王真意的精血。
那口血雾如红日坠落,精准地洒向图卷中央。
刹那间,整幅《万象点灵图》被彻底点燃!
亿万符文自图中升腾而起,化作一条条璀璨的光带,竟与下方莲台上连璟眉心的道胎金痕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尘甲列阵!”凤无涯一声喝令,声如金石。
轰隆隆!
十二具高达三丈、通体漆黑的尘甲卫自地底破土而出,它们关节处闪烁着幽蓝的灵光,以一个古老的守护阵型,将寒鉴池牢牢围在中央,隔绝了一切窥探。
“墨鸦归巢!”
唳!
唳!
唳!
成千上万只黑鸦自京城四野冲天而起,它们双目赤红,汇聚于寒鉴池上空,盘旋交错,竟凝成一面巨大而厚重的玄黑盾牌,将那七道冲天的血雾死死挡在外面。
“渊瞳——开目!”
随着凤无涯最后的指令落下,她身后那团一直若有若无的虚影猛然凝实,一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瞳孔,在虚空中缓缓睁开。
那瞳孔中没有眼白,只有深不见底的混沌,它一睁开,便将目光死死锁定在了莲台上的连璟身上!
“引龙气——入魂契!”悬于半空的水姬抓准时机,用尽全身力气高呼。
仿佛是收到了最终的号令,地底的轰鸣声达到了顶点!
九道粗壮如擎天之柱的纯粹金光,猛地自龙脉深处挣脱束缚,冲破血雾的阻挠,以雷霆万钧之势,齐齐汇聚于莲台之上,灌入连璟体内!
“呃啊——!”
连璟身躯剧震,仰头发出一声压抑着极致痛苦的嘶吼。
他胜雪的白衣寸寸碎裂,皮肤之下,无数细密繁复的金色符文如活物般疯狂游走,仿佛要将他的肉身彻底撕碎重组。
他双膝猛地一弯,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却硬生生凭借着无上的意志,没有跪倒下去。
下一刻,他猛然仰头长啸,眉心金痕光芒暴涨,万法道胎被彻底激活!
那股足以撑爆任何一位当世强者的狂暴龙气,竟被他硬生生化作一道金色漩涡,尽数吸纳入体!
就是现在!
凤无涯趁此千钧一发之际,化作一道玄火流光,瞬间跃上莲台。
她并指如刀,在自己白皙的手掌上决然一划,殷红的帝血立刻涌出。
她没有丝毫迟疑,将淌血的手掌,重重按在了连璟的心口之上!
血落之处,奇迹发生!
一根比发丝更细的金线,竟从凤无涯的掌心和连璟的心口同时生出,瞬间连接了二人的血脉。
这根金线并未就此停止,它向上延伸,没入虚空中的《万象点灵图》,最终,如同一道神罚之光,悍然贯入了那只混沌的渊瞳之中!
嗡——!
一瞬间,天地间的一切声响仿佛被瞬间抽离。
渊瞳与代表着大夏国运的玄圭,通过凤无涯和连璟的血脉,完成了史上第一次的共鸣!
一幅浩瀚无垠的山河图景,在所有人,包括侧殿中早已呆若木鸡的司马昭南面前,清晰地显化出来。
那是大夏王朝的万里疆域,但与寻常舆图不同的是,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正有无数或明或暗的光点在缓缓闪烁。
那光点,可能是一个偏远村落里代代相传的石磨,可能是一处古战场上深埋地底的断剑,甚至可能是一个孩童日夜不离手的泥偶……每一件器物,无论贵贱,只要承载了足够多的人类情感与念想,此刻都泛起了微光。
它们,就是遍布全国的“潜在点化源”!
司马昭南手中的狼毫笔“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墨汁溅开,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颤抖着嘴唇,用尽全身力气在心中呐喊,继而落笔成文:“原来……灵性非天赐,乃民之所聚,心之所向!”
凤无涯凝望着这幅前所未有的壮丽图景,”
在这一刻,她终于彻底明白了《万象点灵图》的真谛。
这并非是属于她个人的金手指,而是整个大夏文明千万年岁月沉淀下来的,属于亿万子民的“集体灵识结晶”!
就在这天地共鸣,万灵初醒的至高时刻,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
“住手!凤无涯!你这是亵渎祖制,动摇国本!”
轰然一声巨响!
渊冕祭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用蛮力轰碎,手持太祖御赐铁券的兵马大元帅钟离烈,须发怒张,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般破门而入,眼中满是老臣的悲愤与绝望。
然而,他话音未落。
莲台之巅的凤无涯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漠然地抬起了她那只刚刚与连璟完成魂契的左手,轻轻一招。
霎时间,十二具尘甲卫悄无声息地转身,幽蓝的眼眶锁定了钟离烈。
盘旋于天际的墨鸦盾瞬间解体,化作漫天杀机,封死了所有退路。
那只巨大的渊瞳,更是投下了一道冰冷彻骨的视线。
就连殿外一直静默待命的霜戎卫次锋部队,也在同一时刻甲胄铿锵,列阵如墙,森然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钟离烈带来的亲兵,在这股毁天灭地的威压下,连兵器都握不稳,一个个面色惨白,双股战战。
在万千威压的中心,凤无涯缓缓转身。
一道由渊瞳之力凝聚而成的,由光与影交织的威严王冠,自虚空中升起,缓缓戴在了她的头顶。
她立于莲台之巅,俯瞰着踉跄后退的钟离烈,声音平淡,却仿佛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响彻整个皇城。
“今日之后,朕即是礼法。”
“哐当!”
钟离烈如遭雷击,手中的铁券脱手坠地,在死寂的大殿中发出空洞而刺耳的声响。
那代表着旧日秩序与无上荣耀的祖宗之法,在这一刻,碎了。
而就在他失魂落魄的瞬间,那副巨大的山河图景之上,一个原本黯淡无比,几乎快要熄灭的光点,正对应着他钟离家祖祠所在的位置,此刻,竟也随着他的心神剧震,微微地,亮了一下。
渊冕祭典,至此终了。
七日之后,皇宫内外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那晚撼动天地的异象只是一场幻梦。
然而,只有凤无涯自己知道,某种微妙的失衡感,正悄然滋生。
它并不猛烈,却如影随形。
就像一曲已经臻至完美的乐章中,被强行混入了一个微不可察、却又执拗存在的错音,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于她精神海的最深处,轻轻地,奏响第一个不和谐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