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雪像是没有尽头,如同一张无边无际的白色巨网,要将整个天地都笼罩其中。
凤无涯一身玄色龙袍,立于边关的高耸城楼之上,风雪卷起她的衣角,猎猎作响,却丝毫吹不散她周身那股宛如实质的帝王威压。
她的手中,正捧着那只奄奄一息的断翼朱鸾。
曾经流光溢彩的火羽此刻黯淡无光,鸟身冰冷得吓人,一股阴寒至极的毒素仿佛有了生命,在它体内肆意游走。
凤无涯的指尖仅仅是轻轻触碰,便感到一阵钻心的冻伤,仿佛触到的是万载玄冰。
“陛下,此乃蚀魂之毒,早已侵入神魂本源,非药石可解。”白芷蘅跪在雪地里,声音因寒冷与惊惧而微微颤抖。
她是当朝最负盛名的医官,却对此毒束手无策。
凤无涯的目光没有丝毫波澜,她只是垂眸看着怀中的小东西,那双深邃如渊的凤眸里,竟难得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
她没有理会白芷蘅的劝阻,反而解开龙袍前襟,将那只冰冷的朱鸾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紧贴着心口。
一股蕴含着至阳至刚帝王真意的温热血气,缓缓从她心脉渡入朱鸾体内,暂时压制住了那股霸道的寒毒。
“你替朕探了路,朕便还你一条命。”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对朱鸾低语,又像是在对某个未知的存在宣告。
这只朱鸾,本是她派去探查北境异动的灵禽,却落得如此下场,这笔账,她记下了。
当夜,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灯火通明的军机处。
绯络,凤无涯最隐秘的影子,如一缕青烟融入了堆积如山的军报档案之中。
不到一个时辰,她便带着惊人的发现回到了凤无涯面前。
近百年来,每逢北境出现极寒天气之月,边关必有一名战功赫赫的将领性情大变,突生暴虐,甚至率领亲部叛乱。
而每一次事发之前,这些将领都曾秘密前往同一个地方——百里之外,那座早已废弃的古祭坛,“寒骨祭”。
翌日,天色依旧阴沉,风雪却诡异地停了。
凤无涯没有乘坐龙辇,仅带着一队亲卫,亲自策马奔赴那座传说中的祭坛。
荒原之上,一片死寂,巨大的石柱毫无规律地矗立着,形态扭曲,宛如一头头远古凶兽露出的森然獠牙。
祭坛中央,一座高台拔地而起,上面刻满了模糊不清的战魂铭文,斑驳的血迹早已凝固成暗紫色。
地面上,一层薄薄的黑冰不断从石缝中渗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与腐烂香气交织的诡异气息,闻之欲呕。
“布阵。”凤无涯翻身下马,声音清冷。
她身后十名身披厚重铠甲的尘甲卫立刻散开,组成一个严密的防御法阵,将方圆百丈警戒起来。
她独自一人,缓步踏上那座冰冷的高台。
就在她的靴底触及核心区域的瞬间,那些铭文石碑的裂痕中,竟泛起幽幽的微光。
一道古老、怨毒、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轰然响起:“……功高者死,镇国者囚……凤氏血脉,你们的宿命便是被守护的一切所背叛,终将重蹈覆辙!”
凤无涯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原来是个只会躲在地下,靠着诅咒过活的记仇老鬼。”她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顺着这股精神波动,清晰地感知到祭坛地底深处,有一个巨大的怨煞池,无数残破的战魂在其中哀嚎、挣扎、沉沦。
那里,正是朱鸾所中寒毒的源头。
她不再犹豫,从怀中取出那片被寒毒侵蚀的朱鸾断翅,轻轻置于祭坛中心的凹槽内。
随即,她并指如刀,在自己白皙的手腕上轻轻一划,殷红的精血顿时涌出,滴落在断翅之上。
“以朕之名,点化万物!”
一声敕令,凤无涯启动了她与生俱来的天赋神通。
刹那间,蕴含着帝王真意的精血化作一团金色烈焰,与祭坛上弥漫的怨煞之气轰然碰撞!
火焰与黑冰交织,整个空间都开始剧烈震荡。
空中浮现出无数破碎的战魂残影,他们身披残甲,手持断刃,发出无声的嘶吼,如同被激怒的蜂群,疯狂地扑向凤无涯!
“护驾!”绯络的身影从虚空中显现,无数血色丝线从她指尖射出,试图缠绕那些幽魂。
然而,那些战魂周身携带的寒气太过恐怖,血丝刚一靠近,便被瞬间冻结,寸寸断裂。
眼看攻击将至,凤无涯神色不变,只是眼中寒芒一闪。
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至高帝王真意的本命精血,化作一颗璀璨的血珠喷薄而出!
“轰——!”
血珠在半空中轰然炸开,化作一圈圈金色的涟漪横扫全场。
那些凶戾的战魂残影在这股力量面前,竟如阳春白雪般消融。
“朕不是来给你们收尸的——是来点将的!”
凤无涯的声音响彻荒原,霸道无匹!
金色血光并未消散,反而如长鲸吸水般倒卷而回,将附近一缕最为凝实、最为古老的上古战魂强行摄取,并与那片朱鸾断翅悍然融合!
光芒之中,一个半透明的、身披古朴重铠的骑士虚影缓缓凝聚成形。
他没有五官,只有头盔下两点跳动的魂火,但那股肃杀与忠诚的气息,却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
虚影成形,单膝跪地,向着凤无涯无声地垂下了头颅。
“从今往后,你名‘烬影’。”凤无涯为其赐名,随即命令道,“镇守此地入口,任何残魂,不得外溢一步。”
“遵命。”一道沙哑的意念在凤无涯心中响起。
烬影起身,化作一道流光,融入祭坛入口的阴影之中。
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凤无涯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底那翻涌的怨煞池。
她心念一动,脑海中浮现出《万象点灵图》中关于“灵质重构”的禁忌篇章。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形——她要以这怨煞池为熔炉,重塑她的尘甲卫!
她亲自从警戒的队伍中挑选出十名意志最为坚定、对她最为忠诚的战士。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她沉声下令:“入池。”
那十名战士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毅然决然地踏入了那翻涌着黑气的怨煞池中。
黑冰瞬间融化,化作刺骨的黑色液体将他们吞没。
怨气如万千钢针,疯狂地钻入他们的身体,撕裂他们的血肉,侵蚀他们的神魂。
祭坛之上,只剩下他们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吼,他们身上坚固的旧式铠甲在怨气的侵蚀下,竟如朽木般片片剥落。
整整三日三夜,嘶吼声才渐渐平息。
当第四日的晨曦撕破天际时,怨煞池中,十道身影缓缓起身。
他们通体覆盖着一层幽蓝色的狰狞冰铠,铠甲表面流转着银色的铭文,与祭坛的古老气息隐隐呼应。
面罩之下,他们的瞳孔已化作一片漠然的银色,周身散发出的气息,竟已远远凌驾于金丹巅峰之境!
为首者,正是原先的二号尘甲卫,此刻,他有了一个新的代号——“霜戎卫·次锋”。
“霜戎卫,参见陛下!”十人动作划一,单膝跪地,声音冷硬如冰,却带着绝对的臣服。
然而,就在霜戎卫列阵成形,气势达到顶点的瞬间,祭坛的最深处,陡然传来一声沉闷至极的撞击,仿佛有什么沉睡了万古的庞然大物,被这股新生的力量惊动,正在苏醒。
石碑上的铭文再次闪烁,那道古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与快意,在凤无涯脑海中最后一次响起:“他醒了……你以为的救赎,其实是唤醒了他无尽的复仇。”
凤无涯抬眸,目光如刀,仿佛能刺穿厚重的地层,直视那无尽的黑暗。
“那就让他看看,今世的凤氏,是否还怕鬼哭。”
她素手一招,隐于阴影中的烬影无声无息地跃上她的肩头。
霜戎卫在她身后重新列阵,踏着脚下新凝结的冰霜,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大军开拔,目标直指祭坛的最底层。
越是向下,空气中的怨力就越是粘稠,四周的石壁开始出现诡异的扭曲,光线被无形的力量吞噬,仿佛踏入了一个与现实世界割裂的噩梦深处。
那通往最底层的阶梯,在黑暗中延伸,已然看不清尽头,仿佛一条通往地狱的单行道。
而在那黑暗与扭曲空间的尽头,一双被冰封了不知多少纪元的眼眸,终于带着滔天的恨意,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