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唤这才抽出工夫打量詹舒卿,“这位道友,你也累了,不如将阿书放下来吧。”
乐慕天想上前抱走颜书,莫名的,她看詹舒卿是哪哪不顺眼。
詹舒卿垂眸盯着怀里熟睡的女子,唇角的笑意渐渐蔓延。
好像不用陪葬了呢。
屋内已经没有了其余人的波动,他的生死关,直至此时才算平安度过。
颜书说得没错,即使他已经炼虚,在林清野面前还是如蝼蚁一般。
他抱起颜书,“有空房间吗?”
乐慕天刚要拒绝,“不必你..”却见詹舒卿径直向外走去,“没有的话,我带她走了。”
“你,”绿发丹修暗啐一声,她转头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唇角牵扯的弧度让人恐怖,“等着,我给他下毒了,一会准倒。”
施唤因她的神情有些吓到,微微低头,温婉的脸蛋皱成一团。
竹桃左看右看,在得到乐慕天的许可后,领着众人去往隔壁的房间。
推开房门,室内熏着淡雅的杜衡香。
房间不大,窗台侧边如乐慕天的药室一样,放置了一把红漆螺纹矮塌,不同的是,矮塌上摆了一方小桌,小桌正中有一琉璃质感的宽口瓶,瓶内几尾金鱼悠闲自得。
詹舒卿绕过绣白色月季的楠木屏风,余光扫过另一侧的斑竹桌椅,轻而又轻地将颜书放在了架子床上。
这显然是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房间,设施齐全,布局雅观。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身紫色锦衣,递给屏风处虎视眈眈的乐慕天,“还劳烦帮她换一下。”
颜书原本的衣裳几番折腾下,显得不成样子。又是吐血,又是吐毒,形状不提,味道也不太好闻。
乐慕天不接,转身送客,衣裳什么的,她又不是没有。
毒修心中疑惑,怎么不倒啊,剂量不够?
詹舒卿转头递给施唤,“施道友?”
施唤也不接,她出行本就带了些备用的衣衫,她的身形与颜书也挺相似的。
“好吧,那我就自己来了。”
乐慕天上前拦住他,“你不要太过放肆。”
“呦!”
一声嘹亮的狐鸣,赤红狐狸四足踏地,九条裹着火焰的尾巴张牙舞爪。
不大的室内,迅速被灼热渲染,烈焰腾腾。
詹舒卿挂着善意的笑容,为了体谅乐慕天准备的房间不大,他还将小九的身形缩小了些,但威胁的意思一点没少半分。
施唤立马接过衣衫,拉了拉乐慕天,“房子要烧着了。”
乐慕天见缝插针又下了一种毒药,顺势退后。
詹舒卿掩面笑了笑,“在下万魂詹舒卿,不知可否再为我准备一间客舍梳洗。”
乐慕天仍然觉得不保险,毒倒炼虚,她确实没有试过。她假意吩咐竹桃,挥手卷起一阵毒烟。
竹桃乖乖点头,“仙长,你随我来。”
乐慕天信心倍增,她拍了拍施唤的肩,“他准倒。”
“但愿。”施唤捧着衣裳上前替颜书梳洗,吉咚拧干了帕子递过去。
詹是大姓,在詹舒卿自报家门时,施唤便知道了他是谁。
詹家分两派,一派深耕幽南城,一派稳扎万魂。万魂派的詹魂尊亘古长流,此年间,是詹唯启,再过千年,或许就是他了。
施唤想得更深,这一路颜书明显在防备着什么,她之前以为是对雾春提高警惕。
现下想来,一个元婴的媚修,远没有已经炼虚的魂修值得提防。
她瞧了瞧在一旁估算药力的乐慕天,乐慕天去长生楼请人的处境,她看得分明。
百炼门四道四楼,济世一心救世,上清一心炼丹,无为顺其自然,大权只能落在稍微有点野心的长生楼。
段丹尊又不在门中,她们也不好再给她添麻烦。
施唤搭上颜书的脉,她要不要传信回太微呢?她还得回长生楼,不然那群白胡子老头必然会将此举记在乐慕天身上。
阿书,快点醒过来吧。
相处几月,施唤已然将颜书当成了主心骨。
...
三日后,颜书于睡梦中惊醒。
她迷迷蒙蒙看到了詹舒卿的侧颜,接着是他熠熠生辉的眼睛。
“醒啦?”
依旧是不熟悉的空间,屋内的月季花屏风被撤走,让阳光能投射进来。
颜书从床上坐起,四下寻找,没有瞧见乐慕天和施唤的身影。
“你还待在这做什么?”
“我睡了多久?”
詹舒卿坐到床边,“三天。”
“我待在这做什么,等你对我负责啊?”他指了指脖颈处的痕迹。
颜书扫了扫他修长的脖子,粉白的皮肤上斑驳遍布。她侧头不看,往后一靠,“雾春死了。”
她是因为感知到雾春的消失,才会突然惊醒。
詹舒卿“嗯”了一声,“借刀杀人的感觉不好吗?”
颜书嗤笑一声,她神识检查詹舒卿的丹田,检查侵蚀符的生长情况。
怎么会?
侵蚀符幻化的藤蔓被紫色的灵力紧紧包裹,却达到了她无法触碰的地界,它几乎将詹舒卿体内的元婴封锁起来。
她的表情有一瞬的怔愣。
詹舒卿敏锐地抓住这一分的漏洞,“发生了你没有预料到的变化吗?”
他坐近一点,“或者说,有些你没有预料到的人来过。”
颜书心中默念罪过罪过。
不会林清野真的来了吧,她先前的话只是为了诓骗詹舒卿,禁制真的有这种功效吗?
詹舒卿对上颜书的眼睛,“你没想过他会来?”
“所以在新水桥上,是诓骗我的咯。”
颜书有些不耐烦地开口,“不必再显摆你异于寻常的心智了。”
詹舒卿弯了弯唇角,“被我看穿,让你很难堪吗?”
话语半真半假,“我可是货真价实陪你走了一趟生死关。”
门外传来哐哐地拍门声,“颜书!”
那是乐慕天的声音,但转瞬又被魁梧的人影拉走。
颜书认出是詹舒卿的魂魄之一,那个冷面武士。难怪她没有看到施唤和乐慕天,“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詹舒卿顺着颜书的目光看向外面,“只是想要一个和你独处的空间,避免旁人打扰。”
“侵蚀符,我现在没有能力解,但我回去会请符尊帮忙,替你解开。”颜书准备下床,“我们俩的事,牵扯到别人是我思虑不周。”
詹舒卿按住她的身体,颜书面露抗拒,他力气出奇的大,连修了体的颜书都不能反抗。
他抱起颜书,将颜书再度放置床铺躺好,“我没有修体哦,我的第二只魂魄是个武修,魂魄的力量会反哺主人,力气大一些也正常。”
颜书沉默下来。
詹舒卿自顾自说着,“珍儿在你体内,二武和青姨被我派去守着她们俩,小九守在楼外,还得感谢无为楼没什么人。”
他唤出身边仅剩的一只魂魄,没有容貌的男子出现在床边,它身后还背着一团黑影。
“紫衣,一只拘魂鬼。”
他一路从练气到炼虚收服的五只魂魄,都摆在颜书面前了。
“除了寻常拘魂鬼能唤出魂魄的天赋,他还能..”
箴言符打断他的话,止停符定住他的行动,颜书起身绕过他,“我不想知道,符咒我会替你解。”
詹舒卿破开桎梏,拉住她的手,“你总得给我一些甜头。”
颜书并不转身,“我不喜欢你这么做。”
詹美人讶异,露出一抹无奈的笑。他想过颜书的拒绝,但他没想到颜书会如此回答他。
他还没有委屈自己姿态放低,她倒是不喜欢上了。
“先从称呼开始,表妹?”
颜书皱眉瞧他,这样莫名其妙的发展她也没有预料到,怎么开始攀亲戚了。她抽走手,“我娘没说过家里还有什么表哥。”
詹舒卿没再拉住她,“你自己说过的,舒颜,堂妹比较难解释,但表妹就合理多了,我母亲那边旁支比较多。”
颜书推开门,“收走你的魂魄,然后消失。”
“我就当你,答应了。”
直到紫衣女子的身影在阳光中消失,詹舒卿这才拿出一直没有接的传音符,“我知道了,九月大比,我来领队。”
“出发前,你会在万魂见到我。”
颜书先寻到施唤的房间,詹舒卿没有对她们做些什么,她正和青衣魂魄对弈。
瞧见颜书,青姨朝她笑了笑,化作云烟消失。
“阿书?”施唤有些欣喜,她搭上颜书的手腕,“恢复得不错,看来他有给你好好喂药。”
乐慕天也冲到房间,她没好气皱皱眉,她的毒竟然真的对詹舒卿无用,还得颜书自己出来。
“炼虚是开始迈上与天地同寿的阶段,他有这样的手段不稀奇。”
颜书安慰她,“他比你老嘛,等你炼虚的时候,分分钟毒到他。”
绿发毒修伸了个懒腰,“他难道会原地止步?”
“那就成长得比他更快。”
施唤洋溢着笑容,还好她没有传信回去,不然三日的工夫,太微的人还没出发多久,就要打道回府了。
她总是信颜书能处理好。
颜书既然没有事先嘱咐她什么,想必是心中有数。
施唤想起自己对乐慕天说的话,“我觉得,对付他,颜书睡觉都会睁只眼。”
“那我回长生楼了。”
乐慕天揪了揪辫子,“我让竹桃送你过去。”
她可不想和他们打交道。
两人簇拥着颜书回房间休息,“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快点恢复吧。”
颜书听医嘱躺回床上,闭眼等待房间重归安静。
良久,她缓缓睁开双眼,眼中流露出一丝迷惘。
她察觉到自己换了一套衣服,虽然仍是紫色。
衣装出自谁手,显而易见。
早在去天绝崖的路上,颜书就一直在想:实力,詹舒卿已至炼虚;人手,听雨楼、万魂派皆为他所用;他自己已经慧似妖孽,那她身上还有什么是詹舒卿所看重的。
现在,她想明白了,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