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詹舒卿用灵力封住在体内毫无章法四窜的植物,“真晕假晕?”
“假的。”颜书微微阖眼。
溪流潺潺,野荷花香带着稚嫩的苦涩,灌满了辽阔的土楼。天色渐渐暗沉,红绸飞舞的乞巧楼亮起灯火,挑着烟花的年轻人揶揄地走过看似相拥的两人身边。
“再不走,你真的要等到林符尊了。”
细密的汗珠冷湿了颜书大片衣襟,全身的热,脸颊的红已经烧到了泥丸宫,那里一片混沌。
为了克制体内不该有的想法,她已经用了两张空空符。
她手头只有两张空空符,再不走,她不知道被媚毒控制的自己,被求生欲望控制的自己会做出些什么。
即使没有触碰,詹舒卿也能感受到颜书的身体传来颤抖。
美人摸了摸自己的脸,偏头看向紧闭双眼的颜书,“我一时想不明白是你狠心,还是我不够貌美。”
颜书拽过他藏在背后的手,放在自己的额间,任由他探知。
“我敢保证,林符尊在赶来的路上,因为我快死了,而詹魂尊驻守远古战场,炼虚对上化神,跨越千里加上职责所在,他能及时救下你的命吗?”
“詹舒卿,”颜书咬紧牙关,艰难蹦出几个字,“你要拿命和我赌吗?”
男子宽大的手,盖住颜书的额间。
詹舒卿神色一变,他拉开颜书靠扶的身体,捧住她的脸。颜书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潮红掩盖的脸色下是如纸一般的苍白。
离开他的支撑,她连站立都难。
“是你心狠。”
他打横抱起颜书,凌空而起,跃过百炼门的层层守卫,直闯无为楼。一掌挥开乐慕天药室的门,两道紫色的人影出现在绿发丹修的面前。
“砰!”
银色的丹炉不知是因外人的闯入,还是别的什么,发生剧烈的爆炸。黑色的浓烟直冲乐慕天脑门,“靠!咳咳咳..”
乐慕天僵硬地带着杀气转头,“你谁啊!”
詹舒卿施了个简单的洁净术,扫去屋内浓烟,“里面的药材我十倍补给你。”
他的话语言简意赅,“颜书,她中了琼花的鸳鸯香,可能还混了些别的什么,毒发大概快有三个时辰。”
“我不知道她还对自己做了些什么,体内气息乱的一塌糊涂。”
“靠!”乐慕天绕过丹炉,急忙走到跟前,她两指抚上颜书的额心,使出百炼门独有的探诊术,面色越来越沉。
颜书的体内可以用千疮百孔来形容,她的身体里如同一座又一座火山接连喷发,原本井然有序的经脉通路被烈焰覆盖,即将汇聚到丹田。灵气岌岌可危挡在金丹前面,马上就要溃不成军。
乐慕天回想了自己短短二十几年来的毕生所学,“我有个屁办法啊。”
“我师尊云游寻药去了,我,”她收回手,恼火中带着焦急,“那个媚修人呢?我去把他抓过来,解毒。”
詹舒卿充耳不闻,他抱着颜书在窗边的矮榻上坐下。
乐慕天几步跟上,“不必担忧,他解了毒,颜书若舍不得,我来杀了就是。至于心境受损,那也得把命保住再谈其他。”
詹舒卿调整颜书的姿势,让她在怀中舒服地躺着,“太微有个医修在这里,被你们长生楼请走了,你如果没有办法,不如去寻她来。”
“研究什么掌中芥?”乐慕天显然不赞成詹舒卿的提议,她还是想去抓雾春。
詹舒卿握住颜书的左手,向她的伤口撒上金换散,用灵力带着药力加速伤口的愈合,“她要是愿意,早就做了。”
乐慕天想想颜书的性子,她叹气一声,火急火燎地转身就走,“我去请。”
詹舒卿丢给她一块令牌,乐慕天接在手中,黑金的令牌上刻有狰狞的鬼魅,“万魂的长老令?”
绿发丹修有些窘迫地抬头,又将令牌扔给他,“没必要。”
詹舒卿眼神怀疑。
“看什么,他们还不敢明面上撕破脸。”
走出门外,乐慕天脚步不停,但她奇怪地想,这人谁啊?怎么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可此时无暇再考虑这些,她等不及取出法器,正了正心神,凌空就走。
百炼门内,她最讨厌和长生楼里一群整日做白日梦的疯子打交道,但他们要是敢不放人,她就毒死他们。
没等乐慕天离开一会,颜书睁开充血的眼眶,呆愣地望着不熟悉的横梁,一种陌生又熟悉的香气萦绕在她身边。
詹舒卿身上的味道很奇特,刚开始像燃烧着的雪松木,难以靠近又温暖。就如同他过分艳丽的面容,看起来有些疏离,却又在笑起来的时候亲和随性。
后来,雪松化为养分,滋养了薄荷的生长,辛辣冷冽的气息有些呛人,又渐渐归于平淡。
可这样的味道丝毫无法缓解身体里的燥热。
颜书拽过两人相握的手,对准詹舒卿的虎口,张嘴就是一口。锋利的牙齿贯穿血肉,鲜血从齿痕中涌出,滴答滴答落到本就濡湿不堪的衣襟上。
颜书皱眉厌恶鲜血的味道,她吐出詹舒卿的手,在欲望的控制下继续寻找其他可以发泄的事物。
詹舒卿靠在矮塌上,用手撑着颜书的腰间,任由自己被当作玩物,任由她被最原始的欲望掌控。
颜书寻上他的脖颈,脆弱的血管藏在薄薄的皮肤下,滚烫的双手扶在他的肩膀,唇的温度却冰冷不似活人。
撕咬,舔吮,唯独没有爱恋。
他闭眼默念清心诀。
离开视觉,触觉的感官更加明显。下巴处被头顶绒毛划蹭的痒意,沉重滚烫的呼吸,如夏日闷热的风。小兽舔犊般的湿润遍布他的脖颈,留下一个又一个印记。
詹舒卿啊詹舒卿,这不是你所期待的吗?你又在难受什么?
风吹开木窗,无形的风落入室内变成实质。
他推开颜书,用手挡住她不解的眼神,将另一只手送入她的口中啃咬。
詹舒卿点头向屋内的魂魄致意,他认出是云玥送给颜书的那只厉魂,“尊上。”
屋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乐慕天拉着施唤闯入屋子,厉魂见状隐于房间一角。
施唤一边平复呼吸,一边上前搭住颜书的手,“还好心脉暂且无事。”
她看向乐慕天,“你的想法?”
乐慕天拿出一盒六枚的黑色丹药,吴公丹,这是她目前最为毒辣的丹药了,因中毒后症状形似蜈蚣攀爬而得名。
“以毒攻毒。”
施唤手心因紧张沁出汗水,“只能一试了,我用金针护住阿书的心脉肺腑,其余的,就多仰仗你了。”
施唤从前只听闻过乐慕天的大名,她在百炼门的独特让她出名。丹修医修道统之争多年,她受邀替师尊来百炼门,也是抹不开同为八宗的面子才来。
事急从权,这样一场从未想过的合作,就此展开。
金针轻颤,黑色毒丹以气劲入体,施唤的手一直没有离开颜书的手腕脉搏,她不时调整着金针的位置力度,源源不断的医修灵力涌入颜书身体。
乐慕天面色沉静,她时刻关注着颜书的状况,直至颜书的脸上爬满了如同黑色蜈蚣的印记,都没有丝毫变化。
颜书仰倒在詹舒卿的怀中,两种毒素的纠缠让她的头脑恢复清明,让她清楚自己的处境。她微张着唇,皮肤下鼓动的黑影气势汹汹。
乐慕天再次探查颜书的身体,一座座踊跃的火山之上,覆盖着黑漆漆的浓雾,浓雾吞噬岩浆,又企图继续向外蔓延,却被金针的光芒威慑。
施唤额间的汗珠擦了又擦,吉咚和竹桃不知何时也回来了,一边一个给她们递帕子。
“我要再用一颗了。”
乐慕天从盒中又取出了一枚丹药,剧毒之药与救命之药一样难炼成,她这些年勤勤恳恳也才得了六颗吴公丹。
虽然她炼出了解药,但毒素侵蚀的伤害是不可逆的,何况是两颗下肚。
“用吧,”颜书头向詹舒卿偏了偏,“给他也用一颗。”
詹舒卿微弯了弯唇,“继续吧,她若死了,我给她陪葬就是。”
颜书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乐慕天不再犹豫,第二颗吴公丹打入颜书的体内,密密麻麻的黑影藏进血肉之中,它们淹没了渐渐沉寂的火山。
颜书侧身大口大口咳着黑血,吐了詹舒卿一身,黑血洇湿他的衣摆,腥臭难闻。詹舒卿扯走那片布料,露出纯白的内衬,随手在空中点燃。
魂修的一切所得皆依赖他们收服的魂魄,想必此招来源自那只九尾狐魂。
乐慕天赶忙喂下解药,她再度碰上颜书的额心,她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用出探诊术了。
此次探查后,她与施唤对视一眼,施唤心中小小的呼出一口气,向她点头,“媚毒清得差不多,不能再用了。”
施唤顺势收走金针,揉了揉因耗费心神隐隐胀痛的太阳穴,“剩下的,要靠她自己熬了。”
最难的一关已经平安渡过,只余些许残毒,修士强大的身体就能消化掉。
可直到颜书的体温恢复正常,呼吸渐渐平稳,众人心中的担子才放下。
竹桃有眼力见的给两位仙人在矮塌边,一人搬了一个凳子。
施唤刚理了衣摆坐下,就见詹舒卿偏头吐出一大口鲜血,差点连带着颜书摔下矮塌,乐慕天连忙上前扶住他怀中的颜书。
美人低头余光看向墙角,那里已经没有了厉魂的痕迹。侵蚀符幻化的藤蔓在莫名力量的带领下将元婴缠得更紧了一些,他咽下另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