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句带着几分释然的“只要你没骗璃音姐姐就好”轻轻落下,房间内那根因误会而紧绷的神经,终于“啪”地一声松开了。
用自己最大的、也是最致命的秘密,楚元珩终于换来了迟到的清白。那笼罩在四人之上、几乎要凝固成实质的尴尬气氛,也如同被投入滚水中的冰块,迅速消融,化为无形。
苏清夙那张涨得通红的脸,此刻混杂着震惊、后怕与一丝掩饰不住的、对未知力量的好奇。她看着楚元珩,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盛气凌人。她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些什么,但一想到楚元珩那严厉的告诫,又立刻把所有问题都咽了回去。她明白,自己今晚目睹的,是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修炼界常识的可怕秘密。
岳沉岳则还处在巨大的冲击中,他看看楚元珩,又看看自己那显示着“无缘法道”的光幕,挠了挠头,憨厚的脸上满是困惑与敬畏。他虽然不完全理解“法武同修”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楚元珩刚才话语中那决绝的杀意。他知道,这个秘密的分量,比他那面五岳镇天盾还要沉重千万倍。
徐璃音默默地低着头,那抹悄然爬上脸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之前那份因失望而带来的冰冷,早已被此刻心中的惊涛骇浪所取代。她震惊于楚元珩竟身怀如此惊世骇俗的秘密,更隐隐为他这些年来所承受的重担而感到一丝莫名的心疼。他背负的,原来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
见误会终于冰释,信任的桥梁得以重新搭建,楚元珩没有再浪费时间。他脸上的凝重之色不减反增,将之前所有的尴尬与不快都抛诸脑后。
他没有再卖关子,用一种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将自己在“春风渡”隔壁包房里,偷听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其他三人。
从右丞相陆远山与韩忠厚的狼狈为奸,到他们篡夺皇位、图谋武林的险恶阴谋;从皇室成员的下落不明,到韩忠厚对徐璃音身上《天目九式》与赤焰凰的贪婪觊觎……每一句话,都像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在三人的心头,激起阵阵骇浪。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当听到“韩忠厚”这个名字,以及他与新朝廷勾结、策划了所有阴谋的那一刻,徐璃音的身体瞬间被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彻底点燃。
一股强大无比的灵力波动,如同火山爆发般从她体内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房间里的空气温度骤然升高,烛火猛地一窜,拉长成一道诡异的影子。桌上的碗筷开始发出“嗡嗡”的共鸣,整张桌子,乃至整个房间的木质结构,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一股夹杂着灼热与毁灭气息的威压,让苏清夙和岳沉岳都感到一阵心悸,呼吸为之一窒。
“韩——忠——厚!”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从齿缝中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尸山血海般的刻骨仇恨。她的那双红瞳,此刻燃烧着熊熊烈焰,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
十年前徐家灭门的那一幕,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再一次在她脑海中疯狂翻腾。父亲为了保护她和母亲,力战至最后一滴血;母亲眼见丈夫与女儿惨死,挥剑自刎,只为不受其辱;以及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在混乱中为了抢夺《天目九式》而露出的、比恶鬼还要贪婪丑陋的嘴脸……所有画面,都如同烙铁一般,深深地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我现在就去杀了他!”她猛地站起身,强大的气劲将身下的椅子震得粉碎。她转身,化作一道赤色的残影,就要往外冲去,不顾一切地要去手刃那个毁了她一切的仇人。
“别冲动!”
一道身影比她更快。楚元珩瞬间欺近,一把抓住了她纤细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腕。“璃音,冷静点!”
他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试图唤醒她被仇恨吞噬的理智。
他沉声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不是时候!韩忠厚既然敢在落霞镇设下据点,那他藏身的暗堡,必定是龙潭虎穴,守卫森严,机关重重。我们这样贸然冲过去,正中他的下怀,无异于自投罗网!你忘了吗?之前无相门的诡异刺客,还有密林中那配合默契、拥有克制性法器的无相双煞,已经给了我们足够的教训。我们不能再犯同样致命的错误!”
他的话,如同一盆夹杂着冰块的冷水,兜头浇下,终于让徐璃音那上头的怒火,稍稍平息了几分。她剧烈地喘息着,身体依旧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但眼中的疯狂,却渐渐被理智所取代。她也知道,楚元珩说的,全都是对的。
岳沉岳和苏清夙也纷纷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劝说,表示一切必须从长计议。
最终,在三人的劝说下,徐璃音缓缓地点了点头。
于是,四人匆匆吃完了这顿令人心神不宁的晚饭。桌上的饭菜,在每个人的口中都味同嚼蜡。他们一致决定,等到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再悄悄出城,先去探查一下那座神秘暗堡的具体情况,谋定而后动。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格外漫长。
房间里,四个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气氛凝重。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淡下去,镇上的喧嚣也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零星的犬吠和更夫的梆子声。
徐璃音盘膝坐在床上,双目紧闭。她那冲天的怒火,在强行压制下,渐渐平息、沉淀,最终转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凛冽杀意。她整个人,就如同一柄被精心擦拭、即将出鞘的绝世凶刃,静静地等待着饮血的时刻。
苏清夙则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她一会儿凑到徐璃音身边,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只能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缓解内心的紧张。
岳沉岳靠在墙角,脑袋一点一点地,像小鸡啄米一样,不停地打着瞌睡。对他而言,天大的事情,似乎也抵不过一场酣睡。但他的右手,却始终紧紧地握着自己的盾牌,只要稍有异动,他便能瞬间化身为最可靠的守护者。
而楚元珩,则在窗边的月光下,再次取出了那卷古老的兽皮卷——《太上天目·九阙》。
他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地、一遍遍地回想着密林中的那场惨烈的战斗。他深刻地反思着,为何自己没能提前察无相双煞用来窥探的那件诡异法器?那东西无声无息,仿佛能与环境融为一体,自己的灵觉竟对其毫无反应。未来的路上,还会有多少像无相双煞这样,甚至比他更强大、手段更诡异的敌人,在暗中等待着他们?
实力!他迫切地需要更强大的实力!尤其是洞察与感知的能力!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那早已烙印在脑海中的《太上天目·九阙》心法,是他此刻唯一的希望。
他凝神聚气,一遍遍地默念着那句总纲:“【一阙·星目(启视)】:叩开此门……”他调动起体内全部的灵息,按照自己对心法的理解,去冲击、去叩问那扇通往全新境界的无形之门。
然而,无论他如何尝试,那段文字就只是僵硬而无用。心法奥义仿佛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迷雾,看得清清楚楚,却怎么也抓不住。灵力如同撞在坚不可摧的壁垒上,除了激起一阵阵让他太阳穴针扎般的刺痛外,再无寸功。
他不甘心,又反复尝试了数次,结果依旧。过度消耗心神,只换来一阵阵的眩晕与头痛欲裂。
楚元珩疲惫地睁开眼睛,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手握着绝世功法,却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而韩忠厚,就在城外,绝不会给他慢慢参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