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那充满疯狂与绝望的精神风暴余波,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林野的心海中激荡起层层涟漪后,终究沉入了冰冷的深处,留下挥之不去的寒意与紧迫感。守望不再仅仅是观察与记录,更添了一份刀锋抵喉的危机感。
接下来的日子,林野将绝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对信标内部信息库的深度挖掘中。这不再是被动接收背景噪音,而是主动的、带有明确目的的“深潜”。过程如同在星辰大海中打捞特定的陨石,艰难且充满风险。
信标的信息库浩瀚无垠,其结构并非线性的图书馆,更像是一个多维度的、不断自我演化的记忆宇宙。大部分区域充斥着林野无法理解的、属于旧世界“织忆者”鼎盛时期的日常数据流——某种植物的生长周期记录、一段早已失传的诗歌旋律的能量编码、一座悬浮城市的气候调节参数……这些信息虽然庞大,但对当下的他而言,如同废料。
他需要的是武器,是钥匙,是打破僵局的方法。
他将搜索的核心聚焦在几个关键词上:“锚定协议”、“秩序基石控制”、“织忆者传承秘术”、“反制秩序”、“空间脱离”……
每一次将精神感知探向这些敏感领域,都如同在雷区行走。信标的防御机制虽未主动攻击,但那无处不在的、属于“观察者”的冰冷注视感便会骤然增强,仿佛在评估他每一个“越界”的念头。同时,信息库本身也存在着某种“免疫反应”,越是核心机密,周围缠绕的加密规则和逻辑迷障就越发复杂,强行冲击只会让信息本身变得混乱不堪,甚至引发小范围的信息坍缩,反过来震荡他的精神。
几天下来,收获寥寥,精神上的疲惫却与日俱增。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试图撼动大山的蚂蚁,每一次努力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那些被封印的污染碎片,在他精神波动剧烈时,也变得更加躁动不安,边缘的黑暗似乎有细微的扩散。
“林野哥哥,你又头疼了吗?”小雅总能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适。她会放下手中用沙子和石子摆出的、越来越复杂的图案(她似乎对这种结构性的东西有着天生的直觉),跑到他身边,用小手轻轻按在他的太阳穴上,哼唱起那段空灵的旋律。
那旋律仿佛带有某种奇异的净化与稳定效果,如同清凉的泉水,能暂时抚平他精神世界的躁动,甚至让那些加密信息流产生的干扰都减弱少许。这让他更加确信,小雅和“裁决之钥”的力量,远不止于攻击与防御。
这天下午,在一次几乎毫无收获的深度探索后,林野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不得不中止了“深潜”,靠在信标基座旁喘息。失败的挫折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内心。难道真的只能困守于此,等待苏晓他们带来渺茫的外部希望,或者等着陈默某一天找上门来?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际,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小雅刚刚在沙地上完成的一个新“作品”。那并非随意的图案,而是一个由无数细沙沟壑和不同颜色石子构成的、极其复杂的多层同心圆结构,中心点缀着几片闪烁着微光的贝壳碎片(是赵磊上次带来的补给中给小雅的)。那结构……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韵律感,与他之前在信标信息库某个极其偏僻角落惊鸿一瞥看到的、某个关于“能量节点谐振”的古老图示,有几分神似!
他猛地坐直身体,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小雅,这个……你是怎么想到的?”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指着沙地上的图案。
小雅歪着头,看了看自己的作品,又看了看林野,眨了眨大眼睛:“就是……感觉应该这么摆呀。里面的‘线’……这样走,会和亮亮的地方(指信标)……呼应,很舒服。”
感觉?呼应?
一个大胆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划过林野的脑海!
他一直试图用理性的、逻辑的方式去“破解”信标的信息库,但这信息库本身就是“织忆者”创造的,而“织忆者”的力量核心,与情感、直觉、乃至某种超越逻辑的“共鸣”息息相关!小雅身为“裁决之钥”的共生者,她的直觉,或许本身就是一种更高级的、直指本源的“权限”!
他之前的思路,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不需要像黑客一样去破解防火墙,他需要的是像“织忆者”那样,去“感受”和“共鸣”!
“小雅,”林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你能……再感觉一下吗?不用想太多,就闭上眼睛,感受这个大家伙(信标),然后告诉哥哥,哪里让你觉得‘不舒服’,或者哪里让你觉得‘有点熟悉’,或者……哪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他换了一种方式引导。不再是寻找具体的“答案”,而是寻找“感觉”。
小雅虽然不太明白林野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抱着玩偶,面向信标闭上了眼睛。她的小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认真感受。
几分钟后,她伸出小手指,指向信标几何体上一个看似与其他区域毫无区别、正在缓缓流转的淡蓝色光带节点。
“这里……有点……‘涩涩’的,像吃了没熟的果子。”她又指向另一个乳白色光流交汇的区域,“这里……空空的,好像少了点什么。”最后,她的手指移向几何体底部,一个几乎与沙地融为一体的、毫不起眼的暗色区域,“这里……黑黑的,但是……里面好像有……很小很小的星星在闪,藏起来了。”
“涩涩的”、“空空的”、“藏起来的星星”!
林野立刻将精神感知集中到小雅所指的第一个节点。当他的意识触碰到那里时,果然感受到一种极其细微的“阻滞感”,并非强大的加密,更像是一种运行了无数岁月后产生的、微不足道的“能量淤积”!如果用精神力进行一种非常特定频率的、轻柔的“疏导”……
他尝试着,模仿小雅哼唱旋律中的某种波动,将一丝极其温和的精神力探入那个“涩涩”的节点。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那节点处的光流仿佛被注入了润滑剂,瞬间变得流畅起来!紧接着,一小段原本被这细微淤积所“遮挡”的信息流,如同解开了一个小结,顺畅地融入了整体的数据循环中!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信息,但林野“读”到了!那是一段关于如何利用信标能量,进行小范围“记忆场景稳定”的辅助技巧!并非战斗技能,却可能在特定情况下发挥奇效!
成功了!真的可以!
林野强压下心中的狂喜,立刻转向第二个“空空”的节点。那里并非真的空无一物,而是某种能量回路的“冗余设计”或者说“预留接口”。根据小雅的“感觉”,这里“少了点什么”。林野尝试着,将从第一个节点疏导后获得的那段关于“记忆场景稳定”的技巧能量特征,小心翼翼地模拟出来,填充进那个“预留接口”。
奇迹再次发生!那个“空空”的节点仿佛被激活了,与信标的能量网络连接得更加紧密,并且反馈回来一段关于如何利用这种“稳定”效果,暂时加固自身精神防御,抵抗外部记忆干扰的信息!
这两个节点提供的信息,看似简单,却相互关联,形成了一套微小而实用的技巧组合!
最后,是那个“藏着星星”的黑暗区域。这里给小雅的感觉更加复杂,既有排斥,又有吸引。林野能感觉到,这里的封锁远非前两个节点可比,其深处蕴含的能量让他都感到心悸。这很可能涉及到信标,或者说“秩序基石”更核心的秘密。
他没有贸然尝试冲击。以他现在的状态和对信标的理解,强行触碰这里,无异于自杀。但他记住了这个位置,记住了小雅那“藏起来的星星”的感觉。这或许是一把真正的“钥匙”,只是他现在还没有力量去拿起它。
依靠小雅那近乎本能的指引,林野在看似铁板一块的信标信息库中,找到了三条极其隐蔽的“缝隙”,并从中汲取了宝贵的知识和技巧。这比他之前几天盲目深潜的总收获还要大!
这不是破解,而是……共鸣与引导。是“裁决之钥”持有者的先天直觉,与“织忆者”遗留造物之间跨越时空的默契。
接下来的几天,林野改变了策略。他不再强行搜索关键词,而是更多地向小雅学习,学习她那种不带预设、纯粹感受的“信息接触”方式。他带着小雅,如同进行一场奇特的游戏,绕着信标慢慢行走,让她指出所有让她有“特殊感觉”的地方。
有的地方“暖暖的”,引导他发现了如何更高效地利用信标能量滋养自身;有的地方“跳跳的”,让他找到了一段关于短距离能量脉冲应用的记录;还有的地方“像迷宫”,虽然无法进入,却让他对信标内部结构的复杂性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他们像两个在沙滩上捡拾贝壳的孩子,从信息的汪洋中,拾取着那些被主流数据流冲刷到边缘、却可能蕴含着独特价值的碎片。
林野的精神世界,开始以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方式,缓慢而扎实地丰富和成长。他对“记忆编织”的理解,不再局限于修改个体记忆,开始向更宏观的“信息操控”与“规则共鸣”层面延伸。虽然力量层级受限于自身和“锚定”状态,但知识的广度和深度在不断提升。
他甚至开始尝试,利用新学到的“记忆场景稳定”技巧,去小心翼翼地接触和净化那些被封印的污染碎片边缘最不稳定的部分。过程依旧凶险,如同在悬崖边剔除腐肉,但至少,他看到了阻止其扩散甚至逐步净化的一丝可能。
希望,如同沙海中的梭梭草,在看似贫瘠的土壤下,顽强地重新萌发出嫩芽。
这天傍晚,例行通讯时,林野没有提及信标内部的具体发现(防止被监听),只是告诉苏晓和阿 moon,他找到了一些可能有助于稳定精神和应对危机的新思路,让他们放心。
通讯那头的苏晓,似乎也带来了好消息。她通过“青鸾”前辈,获得了一份经过筛选的、关于全球近期能量异常点的汇总报告,其中几个点的描述,与林野捕获的“信标涟漪”坐标有重合之处,侧面印证了他的发现。同时,“青鸾”隐晦地提醒她,联盟内部近期似乎在进行某种高层人事变动和资源调配,方向不明,让她务必小心。
放下通讯器,林野看着沙地上小雅用今天新捡到的、带有天然孔洞的石子和风干的植物茎秆搭建的一座小小的、充满奇异美感的“塔楼”,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枷锁仍在,危机未解。但在这禁锢之地,他并非毫无作为。他找到了与信标、与自身力量、甚至与小雅能力协同的新路径。
他抬头望向星空,信标的光芒在他眼中映出坚定的倒影。
信息尘埃中,密钥已然显现。虽然只是一些碎片,但足以让他看到前行的方向。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多的“感受”,将这片碎片拼凑起来,直到……足以撬动那冰冷的“秩序”,斩断这无形的“锚定”。
夜风拂过,小雅的“塔楼”在风中微微摇曳,却结构稳固,仿佛象征着某种新生的事物,正在这片古老的沙海中,悄然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