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弹道尽头吻你
第十章 相册里的温柔伏笔
周三的诊疗所少了往日金属工具的“笃笃”声,反而多了些纸张翻动的“沙沙”响。黄秀丽把折叠桌搬到窗边,上面摊满了从家里带来的旧相册——最上面那本蓝布封面的,是祖母于慧敏生前用的,封皮边角磨出了毛边,还留着淡淡的樟脑丸味。
陆沉舟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分钟,手里拎着个藤编箱子,里面码着他整理好的旧物:父亲陆国梁的军用水壶、祖父陆明远的怀表、还有一沓泛黄的书信。他走进诊室时,目光先落在窗边的折叠桌上,再落到黄秀丽身上——她正低头翻着相册,阳光落在她的发顶,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指尖轻轻捏着一张老照片,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时光。
“我没打扰你吧?”陆沉舟放轻脚步走过去,藤编箱子放在地上时发出轻微的“咚”声。黄秀丽抬头看他,眼里还带着刚看照片时的软意,笑着摇头:“没有,刚看到我祖母年轻时的照片,她那时候在战地医院当护士,穿着白大褂,和现在的我好像。”
她把照片递过去——黑白照片上,于慧敏站在战地医院的门口,手里抱着个药箱,手腕上的银镯在阳光下闪着模糊的光,嘴角的笑意和黄秀丽此刻的模样几乎重叠。陆沉舟看着照片,又看了看黄秀丽,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赶紧移开目光,从藤编箱子里拿出一沓书信:“这是我祖父写给淑芳奶奶的信,没寄出去的,我整理的时候发现,里面提过好几次‘黄守义的女儿’,说等战争结束,要让后人认识。”
黄秀丽接过书信,指尖碰到信纸时,突然想起上周在纪念馆里,陆沉舟轻轻擦去她眼泪的温度。她拆开最上面的一封,信纸已经脆得怕碰碎,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淑芳,今日种的山茶树苗又发了新芽,守义说,等我们老了,就坐在茶树下喝茶,看后人平平安安。若有一天,我们的孩子能遇见,定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曾在硝烟里,盼过最好的未来。”
读到最后一句时,黄秀丽的声音轻轻发颤。陆沉舟站在她身边,能清楚看到她眼尾泛红的模样,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纸巾,递到她手里——这次没有触碰,却比上次更添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在意。“我祖父总说,书信是能留得住温度的,”陆沉舟轻声说,“比照片更能让人想起当时的心情。”
两人开始一起整理相册。黄秀丽负责把照片按时间排序,陆沉舟则在旁边标注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他指着一张陆国梁抱着幼年自己的照片,眼里带着笑意:“这张是我三岁生日拍的,我爸特意请假回来,带了块山茶花形状的蛋糕,说这是淑芳奶奶当年最喜欢的样子。”黄秀丽听着,在照片旁边的便签纸上写下“1982年,陆国梁与幼年陆沉舟,山茶花蛋糕”,字迹娟秀,和祖母书信上的字迹有几分相似。
整理到一半,陆沉舟突然从藤编箱子里拿出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个银质的小相框,里面嵌着半张老照片——是于慧敏和陆明远站在山茶田边的合影,另一半大概是当年不小心撕坏了。“这是我在祖父的旧箱子里找到的,”陆沉舟的声音很轻,“背面有字。”
黄秀丽接过相框,翻过来一看,背面是陆明远的字迹:“1953年7月27日,停战日,与淑芳种山茶。若此照能合,便是后人相见时。”她心里突然一紧,从自己的旧相册里翻出另一半照片——是父亲黄建国小时候,拿着半张照片和母亲的合影,背面写着“于慧敏与黄守义,盼后人合此照”。
两人把两张照片拼在一起,严丝合缝。于慧敏和陆明远站在中间,黄守义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弹壳,阳光落在他们脸上,没有硝烟,只有平和的笑意。“原来祖辈早就约定好了,”黄秀丽的眼泪落在相框上,冰凉的玻璃映出两人的身影,“等我们把照片拼起来,就是他们期待的‘后人相见时’。”
陆沉舟看着拼好的照片,突然伸手,轻轻握住黄秀丽的手。这次没有记忆闪回,只有彼此掌心的温度——他的手带着常年握工具的薄茧,却很稳;她的手有些凉,却很软。两人都没有说话,诊室里只有阳光流动的声音,和相册纸张轻轻翻动的“沙沙”声,像是时光在为他们的相遇低声祝福。
“秀丽,”陆沉舟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声音有些发颤,却很清晰,“我以前总觉得,ptSd是我甩不掉的阴影,是你让我知道,那些记忆不是负担,是祖辈留给我的礼物,也是……让我遇见你的伏笔。”
黄秀丽抬头看他,眼里的泪水还没干,却笑了出来。她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拎着1953年的水壶,声音低沉地说“我是陆沉舟”;想起在沙盘前,他小心翼翼地摆出山茶田的模样;想起在西郊公园,他摸着老茶树,眼里闪着光的样子。原来从相遇开始,每一步都是温柔的铺垫,每一次靠近都是命运的指引。
傍晚整理完相册时,夕阳已经把诊室染成了暖黄色。陆沉舟把拼好的照片放进新的相框里,摆在相册的第一页,旁边放着那只弹壳手环的照片。“下周去战地医院旧址,我们把这本相册带上吧,”他看着黄秀丽,眼里满是期待,“让祖辈看看,他们盼的后人,不仅见了面,还把他们的故事,好好地留了下来。”
黄秀丽点点头,把相册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份沉甸甸的温柔。送陆沉舟到门口时,他突然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金属物件——是用弹壳打磨的山茶花吊坠,花瓣上还刻着细小的“秀”字。“我昨晚磨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想着给你做个礼物,就像当年我祖父给淑芳奶奶做弹壳首饰一样。”
黄秀丽接过吊坠,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刻字,心里泛起一阵温暖。她抬头看向陆沉舟,夕阳落在他脸上,把他的轮廓染得格外柔和。“谢谢,”她轻声说,“我很喜欢。”
陆沉舟笑着挥手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大声说:“秀丽,下周见!我会带好水壶,我们一起去看山茶花园!”黄秀丽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尾,手里握着山茶花吊坠,腕上还留着他刚才握过的温度。
她回到诊室,把吊坠放在拼好的照片旁边,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上面,金属的光泽和照片里的笑容交相辉映。原来最好的爱情,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像祖辈那样,在硝烟里守着约定,在时光里慢慢靠近,把每一份温柔的伏笔,都写成跨越三代的,关于爱与治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