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这片沙海唯一的语言。
当凌子风的声音划破凝滞的空气时,每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幸存者们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我看见神谕了——十三人中,必须选出一人登船为锚,其余皆为祭品。”
没有惊呼,没有质问。
恐惧已经剥夺了他们做出激烈反应的能力,只剩下瞳孔中无法掩饰的震颤。
风声呜咽,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血腥抉择伴奏。
凌子风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冷昊那张因亢奋而微微扭曲的脸上。
他一步步走过去,动作沉稳,与周围的恐慌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将那枚象征着“守船人”身份的玉佩,郑重地递向冷昊。
“你是我们中唯一带枪的人,也是最清醒的一个。”凌子风的声音低沉而富有说服力,“这个决定,由你来执行。”
冷昊的眼神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亮光。
他死死盯着那枚温润的玉佩,呼吸变得粗重。
接过玉佩时,他的指尖抖得厉害,那不是畏惧,而是压抑了太久的野心终于找到出口的战栗。
原来……原来自己才是真正的天选之人!
什么凌子风,什么苏妤,都不过是为他铺路的垫脚石!
他才是这艘幽灵船唯一的主宰!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苏妤的嘴唇动了动,脸上写满了担忧与不解。
就在她即将开口的瞬间,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
凌子-风不动声色地站在她身侧,指腹在她柔软的掌心,不轻不重地捏了三下。
一下、两下、三下。
这是他们之间早就约定好的暗号,代表着“相信我,按计划行事”。
苏妤浑身一僵,随即所有的疑问和冲动都被强行压了下去。
她缓缓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的情绪。
与此同时,凌子风的破妄之眼早已悄然开启。
在他的视野中,世界呈现出另一番可怖的景象。
当冷昊的手指触碰到玉佩的刹那,他大脑皮层中那些代表着欲望和权力的银丝状能量,如同被注入了催化剂的藤蔓,疯狂增殖、蔓延。
这些银丝穿透了他的颅骨,与营地外那尊铜面人雕像心核处的残影形成了诡异的共鸣,仿佛两台调至同一频率的接收器。
成了。
凌子风心中冷笑。
幽灵船的控制核心,正在通过“权力赋予”这种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式,加速对冷昊的人格侵蚀与融合。
它选中了新的载体,一个比之前任何一任都更加渴望、也更加匹配的灵魂。
为了让这场“融合”更加顺理成章,凌子风早已在营地最偏僻的沙丘背面,用石子刻下了一幅扭曲错误的星图,并在旁边标注了一行意义不明的古文字
夜色如墨,营地的篝火舔舐着黑暗,将几个幸存者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如同鬼魅。
冷昊召集了高飞、柳梦璃和韩疏影。
他的声音里已经听不出一丝一毫的犹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他手中握着的不是一把手枪,而是生杀予夺的神之权杖。
“凌子风已经被替换了,”他冰冷地宣布,目光扫过三人惊疑不定的脸,“那个东西,占据了他的身体,想要欺骗我们。而苏妤,她是船选中的‘容器’,是献给神的祭品。为了我们能活下去,他们两个,必须清除。”
高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子风哥他……他还说过,要和我们一起写完这部小说的结局。”
“结局?”冷昊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冷笑,那笑声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刺耳,“天真的蠢货。这艘船,只接受一个声音。那就是我的声音。”
高飞还想说什么,但当他看到冷昊眼中那不似人类的疯狂光芒,以及黑洞洞的枪口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柳梦璃和韩疏影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她们在死亡的威胁下,选择了沉默与顺从。
凌子风被粗暴地推搡到营地中央,双手被绳索反绑着。
他没有挣扎,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彻底沦陷的男人。
他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盯着冷昊:“你真以为,拿上一把枪,就能当神?”
话音刚落,那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钟声,再度响起。
“咚——”
第七声!
这一次,钟声带来的异变远超以往。
众人脚下的沙地剧烈震颤,一道道狰狞的裂缝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尊高大的铜面人雕像,竟从沙地之下缓缓浮现。
它的身躯比之前更加凝实,青铜面具上的纹路闪烁着不祥的红光。
高飞等人吓得连连后退,以为末日审判终于降临。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那尊散发着无尽杀意的铜面人,在完全浮现之后,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对凌子风发起攻击,而是……缓缓地、僵硬地,朝着冷昊的方向,单膝跪下。
执法者,向“新船长”献上了自己的忠诚。
凌子风嘴角的弧度越发冰冷。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条看不见的控制链,终于完成了交接。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哈哈……哈哈哈哈!”凌子-风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癫狂与悲怆,“你们听,仔细听……钟声在哭泣。它在为即将陨落的伪神送葬!”
他的破妄视界全力开启!
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简单的能量丝线。
在冷昊的头顶上方,赫然浮现出十三条清晰无比的因果线。
每一条线都散发着死寂的灰色,线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模糊的、充满怨念的死者残念——老教授、陈默、张启……每一个死去同伴的影子都在其中。
这些因果线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从他们身上抽离,然后扭曲、盘结,试图在冷昊的身上重组成一套全新的“神格”。
时机到了!
凌子风猛地一咬舌尖,剧痛与血腥味瞬间在口腔中炸开。
他没有吐出,而是以这口精血为引,将体内仅存的力量运转到了极致!
“共感虚妄!”
他将早已埋藏在苏妤潜意识中最深处的信念——那份对“真相”与“人性”的绝对坚守,逆向化作一道精神洪流,精准无误地注入冷昊那正在被银丝彻底覆盖的意识海洋!
“你想要权力?想要所有人都臣服于你?”凌子风的声音仿佛恶魔的低语,直接在冷昊的脑海中响起,“可你连自己父亲临终前说的话都记错了!他握着你的手,最后喊出的两个字,是‘别走’!他是在求你留下,不是在称赞‘你赢了’!”
这句尘封已久的真相,如同一道惊雷,在冷昊混乱的意识中轰然炸响。
那个他一直以来用以激励自己、证明自己超越了父亲的“胜利宣言”,那个支撑他所有野心的基石,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他浑身剧烈地一震,眼中疯狂的亮光瞬间黯淡下去。
覆盖在他脑域的无数银丝,因为这剧烈的情绪波动,出现了千分之一秒的断裂与停滞。
就是现在!
凌子风双臂肌肉猛然贲张,那看似牢固的绳索应声而断。
他张开嘴,舌尖一弹,一枚早已被他磨得锋利无比的玉佩碎片,带着一缕血线,化作一道微不可见的流光,精准地射入了那尊跪地的铜面人面具之下、心核所在位置的一道细微裂缝中!
“我不是神——”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震彻夜空的咆哮。
“我是来拆神坛的!”
“吼——!!!”
铜面人发出一声撕裂天地的哀鸣。
那声音不再是金属摩擦的刺耳,而是无数灵魂同时惨叫的集合体。
它的青铜面具上,裂纹飞速蔓延,最后“嘭”的一声彻底崩解、碎裂。
面具之下,没有实体,只有一张张痛苦扭曲、不断重叠的人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是这片死亡沙海中,历代守船人临终前的最后面孔。
随着面具的破碎,这些面孔也如同青烟般消散在风中。
冷昊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他手中的那枚玉佩,失去了所有光泽,迅速风化,在他指间化为一捧灰烬。
风沙渐渐平息。
凌子风走到苏妤身边,将她扶起。
他遥遥望向罗布泊深处,那片从未有人踏足的黑暗地带,轻声说道:“它怕的不是有人登船成为新的傀儡……它怕的,是有人从一开始就拒绝被它命名。”
话音刚落,异变再生。
在营地前方,那片被钟声震裂的沙地中央,一道从未出现过的裂痕,正在无声无息地缓缓张开。
那不是普通的地面开裂,它漆黑得深不见底,仿佛大地被撕开了一道通往未知维度的伤口。
紧接着,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孩童笑声,从裂痕的深处飘了出来。
那笑声天真烂漫,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与古老。
高飞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这笑声,这调子……与他之前直播时,从楼兰古城遗址深处接收到的那段神秘古谣,同源,同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