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混着尘土，黏腻地糊在苏念辞脸上。霍沉舟将她死死护在身下，沉重身躯如倒塌山峦，纹丝不动。浓重血腥味钻入鼻腔，她颤抖着伸手去摸他后背，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粘稠的濡湿，还有……几块冰冷、锐利的金属碎片，深深嵌进他肩胛骨下的皮肉里。
“沉舟……”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喉咙里涌上铁锈般的腥甜。
身下的男人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压抑的痛哼从紧咬的牙关中溢出。他艰难地撑起一点身体，暗沉眼眸对上她惊惶的视线，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滚落，砸在她脸上，竟也是滚烫的。“……没事。”他喘息着，每个字都像从破碎的风箱里挤出来，手臂却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将她往旁边一推，“走！离开车子！”
苏念辞被他推得一个踉跄，跌坐在泥水里。就在她离开原地的刹那，“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再次撕裂雨幕！巨大的气浪裹挟着灼热的火焰碎片，狠狠撞击在霍沉舟刚刚撑起的后背上！他整个人被抛飞出去，重重砸在几米外冰冷的柏油路面上，再无声息。
“沉舟——！”苏念辞目眦欲裂，心脏仿佛被那只无形的巨手彻底捏碎，只剩下尖锐的剧痛和铺天盖地的恐惧。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扑到他身边。
他面朝下趴着，一动不动，身下迅速蔓延开一片刺目的鲜红，在灰黑的雨水中洇开，像一朵绝望绽放的毒花。雨水冲刷着他毫无血色的脸，额角一道狰狞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混着雨水蜿蜒流下，染红了他浓密的睫毛。
“霍沉舟！你醒醒！你看看我！”她用力扳过他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冰冷的雨水和着他温热的血，瞬间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他毫无反应，只有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拂过她颈侧，带来一丝微弱的痒意，却让她如坠冰窟。
她抖着手去探他的颈动脉，指尖下那微弱的跳动，成了这黑暗雨夜里唯一的光。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她猛地撕下自己湿透的衣摆，手忙脚乱地按压他后背最严重的伤口，试图堵住那汹涌的血流。布料瞬间被染透，那刺目的红烫得她指尖都在痉挛。
“坚持住……求你坚持住……”她语无伦次地哀求着，眼泪混着雨水疯狂滚落，“救护车……对，救护车……”她颤抖着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碎裂，一片漆黑。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就在这时，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雨声。几道刺目的强光手电光束穿透雨幕，精准地锁定了他们。几个穿着黑色雨衣、身形彪悍的男人如同鬼魅般围拢过来，雨水顺着他们兜帽的边缘不断滴落，形成冰冷的水帘，看不清面容，只有一股浓重的煞气扑面而来。为首一人目光如鹰隼，贪婪地钉在霍沉舟外套内侧鼓胀的口袋上——那里装着刚刚从霍氏顶楼密室夺回的、染血的51%股权代持协议。
“东西交出来。”为首的黑衣人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冰冷的枪口在雨幕中抬起，黑洞洞地指向苏念辞的眉心。
寒意瞬间冻结了苏念辞的血液。她抬起头，雨水冲刷着她苍白如纸的脸，那双被泪水和雨水浸透的眼睛里，所有的脆弱、恐惧和绝望，如同被投入烈焰的薄冰，在刹那间蒸发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冰冷寒渊，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焰。
她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将霍沉舟的头轻轻放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仿佛放下的是易碎的稀世珍宝。然后，她缓缓地、一点点地站起身。雨水顺着她湿透的长发和衣角流淌，勾勒出她纤细却挺直如标枪的身影。她挡在霍沉舟身前，如同守护着最后疆界的孤绝战神。
“想要？”她的声音穿透哗哗雨声，异常清晰，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每一个字都淬着冰，“那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拿。”眼神锐利如刀锋，寸步不让地迎向那冰冷的枪口。雨水顺着她尖俏的下巴滴落，砸在霍沉舟毫无知觉的手背上，晕开一小圈更深的暗红。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脆弱不堪的女人竟有如此气势，为首者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化为更深的阴狠。他手指微微用力，扣住扳机：“找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念辞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霍沉舟垂落在地、沾满泥泞和鲜血的右手，指间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在微弱的光线下闪过一点微弱却固执的金芒。她心脏猛地一缩！不是股权协议……那是什么？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猛地矮身，不是退缩，而是扑向霍沉舟！几乎在她动作的同时，“砰！”一声刺耳的枪响撕裂了雨夜的死寂！子弹擦着她飞扬的发梢呼啸而过，带着灼热的气流，狠狠钉入她身后的地面，溅起一蓬泥水。
她不顾一切地扑到霍沉舟身边，颤抖的手探向他紧握的右手。冰冷，僵硬，却异常用力。她用尽力气才掰开他染血的、冰冷的手指——
一枚戒指。
一枚沾满血污和泥泞的铂金戒指，静静躺在他掌心。简洁的指环，中央镶嵌着一颗切割完美的钻石，此刻被污血覆盖，却依旧在雨水的冲刷下，顽强地透出一点纯净璀璨的光芒。戒指的内圈，似乎刻着几个极小的字。她看不清，但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和它存在的意义，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笑，从苏念辞苍白的唇间逸出。她抬起头，看向那些步步紧逼的黑衣人，眼神里燃烧的怒焰沉淀下去，化为一种更可怕、更幽深的死寂，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她不再看那枚戒指，也仿佛忘了那致命的枪口。她的左手，却以一种近乎诡异的冷静，探进了霍沉舟外套内侧那个鼓胀的口袋。指尖触到冰冷光滑的金属外壳——那是宋绾卿留下的、能解锁虹膜保险柜的特制美瞳盒。她的右手，则摸到了那份被血浸透、变得沉重而粘腻的股权代持协议。
就在黑衣人以为她被吓傻，准备再次扣动扳机的瞬间，苏念辞动了！
她的动作快如鬼魅！左手猛地打开美瞳盒，里面特制的镜片在微弱的光下反射出奇异的光泽。她没有丝毫犹豫，将其中一片迅速按向霍沉舟紧闭的左眼！动作精准而决绝，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滴——”一声极其微弱、几乎被雨声淹没的电子轻鸣响起。霍沉舟毫无反应的眼睑下，虹膜信息被瞬间读取！
几乎在轻鸣响起的同一刹那，苏念辞的右手猛地将那份染血的协议高高举起！她沾满血污和雨水的脸上，绽放出一个近乎妖异的笑容，冰冷刺骨，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不是想要它吗？”她的声音穿透雨幕，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黑衣人耳中，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那就一起看好了！看看林兆远心心念念的51%，是怎么在下一秒，变成废纸的！”她沾血的手指，猛地用力，狠狠撕向协议的边缘！
“住手！”为首的黑衣人失声厉吼，枪口剧烈晃动，惊骇欲绝！他们接到的死命令是带回完整的协议！撕毁它，任务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所有黑衣人的注意力，在那一瞬间，被那份即将被撕裂的协议和她疯狂的举动牢牢攫取！
谁也没有注意到，或者说，谁也来不及反应——苏念辞那高举着协议、看似要撕毁的右手，小指以一个极其微小隐蔽的动作，在她口袋里的备用手机上，凭借着早已刻入骨髓的记忆，盲打发送了一条早已编辑好的信息。收件人，赫然是那个标注为“毒蛇”的号码——林兆远的私人加密线路！
信息只有冰冷的一行字，却足以让远在千里之外的林兆远瞬间血液冻结：
＞ **‘51%已激活，宋的钥匙在我手。林董，游戏该换我坐庄了。’**
发送成功的微弱震动感从口袋传来，苏念辞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属于猎手的寒芒。赌对了！这群黑衣人的瞬间失神，就是她唯一的机会！
然而，就在她信息发送成功、黑衣人因她的撕毁动作而心神剧震的这不足一秒的间隙——
“嗤——！”
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物体，裹挟着刺耳的破空声，突然从侧后方浓稠如墨的雨夜中高速旋转着飞来！精准无比地砸在苏念辞和霍沉舟身前不到半米的地面上！
没有爆炸。
只有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紧接着，大股浓烈刺鼻的白色烟雾如同被释放的妖魔，瞬间疯狂喷涌而出！浓烟滚滚，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带着呛人的化学药剂气味，眨眼间就将苏念辞、霍沉舟以及那几个近在咫尺的黑衣人完全吞没！
视野瞬间被剥夺！天地间只剩下翻滚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白和令人窒息的辛辣气味！
“咳！咳咳咳！”黑衣人们猝不及防，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顿时阵脚大乱，枪口盲目地指向四周，惊怒交加的吼声在浓雾中响起：
“谁？！”
“烟雾弹！小心！”
“保护协议！别让她跑了！”
混乱的呵斥、呛咳、杂乱的脚步声在白雾中交织碰撞。
苏念辞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浓烟呛得眼泪直流，但她反应更快！在烟雾爆开的瞬间，她已凭着记忆和本能，猛地伏低身体，紧紧抱住了地上的霍沉舟，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尽可能覆盖住他。同时，她的手死死攥紧了那份股权协议和那枚冰冷的戒指！
是谁？！
林兆远还有后手？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浓烈的白烟翻滚着，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紫藤花香气，掩盖了血腥，也掩盖了所有的方向。在彻底失去视觉的前一秒，苏念辞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浓雾边缘一闪而逝的、极其模糊的纤细轮廓，像一道无声的幽灵，快得让人以为是幻觉。
紧接着，一种极其微弱、却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从他们那辆被炸得只剩扭曲骨架的残骸深处传来。那声音，像极了某种致命倒计时被重新激活……
浓稠的白烟深处，那微弱的“滋滋”声如同毒蛇吐信，穿透令人窒息的烟雾，精准地钻进苏念辞的耳膜。它来自那堆燃烧殆尽的汽车残骸，像一颗埋藏的心脏，在浓烟和混乱中重新开始了倒数的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