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士满在下雪。
花盛顿在下雨。
......
废城则在起雾。
这种雾像牛奶一样，均匀地泼洒在街头，房顶，乃至每个人的肩膀上——如果是一团火的话，或许在花盛顿更容易熄灭，毕竟雪要先融化才能变成水——
而雾就不一样了，遮挡住火的光芒即可，让熟睡中的人们误以为一切相安，它或许比所谓的铁盒子更可恶，欺上瞒下，蒙蔽世人。
......
——
——
两人出了站已是下午，刚好太阳西下，阳光确实暖暖和和的，透过薄薄的雾不紧不慢地过来，让何知行想起很久以前玩过的一款游戏，在开头就是这种景色，暗橙的哑光中透露着绝望与危险——但那款游戏的背景是末世，废城还算好，高楼大厦，只是折射的光线很刺眼。
……
子肥泉叫住了他，示意等一会，自己则坐在站在火车站的落地窗前看着城市的景色，歪着脑袋想了十几分钟——
何知行还以为在为酒店做过头的事情生气，想着要不要稍稍表达一下歉意，刚欲开口这只龙娘却忽然站起来，带着他走出去随手拦了出租车，不时指点司机绕几条小道。
……
合着刚才是在脑海中加载地图。
“那是国家独立历史公园，旁边就是美国——呵呵——北方联邦革命博物馆，不用担心有人认识我，宾大附近年轻化很普遍——”
“你现在在这里还能一呼百应吗，如果没钱了招个手会不会又可以募集到一笔巨款——抱歉，我的比喻可能有些不太好。”
何知行打量着这只龙娘的老巢——可以这样说——亚人的占比似乎确实多于其他城市，感觉像进了什么动物园一样。
……
“确实，这种话还是少说，我绝对不会滥用他们的好心，也不会再呼唤他们——”
子肥泉想想，皱起眉头。
“说过了，江饴那样的人是少数，现在的社团我一概不关心——可能会有污渍？——你可以去本地的管理部了解一下，就当是为宋绥开路。
……
我知道我自己的这种改变很令人泄气与失望，令那些有着崇高理想——比如上次在美术馆的那群中年人，比如伊田，和你——但很抱歉，十三年前的运动先锋是不可能回来的了——我现在只想和你一起回家。”
何知行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人真是把表白当作日常交流了——每次都下意识脱口而出，好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似的……
——
“那里就是宾大，围墙挡住了主体部分，看到那个顶没有——菲舍尔图书馆的，我在下面演讲过——”
子肥泉一下车就指着四周开始讲解，一股故人重游故地只是物是人非的感觉。
“那边就是废城唐人街，有很多口味，鲁菜川菜粤菜都有——不过三年前就撤侨了，现在应该也没有什么人，找时间去看看吧——但今晚得在家吃，你来做，等一下收拾完我们就去买。”
她别有用心地补上了最后一句。
？
何知行有些疑惑。
“你之前不是说宾大周围几公里都没有中餐馆——”
“——不这样说你就不会愿意过来了。”
……
他们站在一栋公寓门口，这只龙娘动用老年补贴购买的套间就在其中——风格很旧，有种千禧年的感觉，没啥人住，出入的也是老人居多，但总还算干净，听子肥泉说是用很低的价格拿下的——这只龙娘的眼光确实挺犀利，地段靠中又可以保证宁静。
……
她最终还是在电梯间被一个老太太认了出来，后者抚摸着子肥泉的手问东问西，无非就是好久不见依旧年轻为什么不当社长了之类的话，又看看何知行，有些惊讶这女孩怎么十三年不见带了个男的回来，随即知趣地让开——
龙娘也懒得辩解，点头礼貌地笑笑，关上电梯门。
……
“钥匙锈完了，等会，我试试。”
楼道里很暗，走廊的地毯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木板味，墙上还贴着几幅廉价水彩画，何知行以为和国内一样是声控灯，使劲跺了跺脚，最后还是子肥泉面无表情地走到一旁按下开关——
前者有些尴尬，头顶上冒出光亮，他忽然看到眼前的门上竟然贴着一个倒福字，两边还有对联，是什么——
“骋怀天地凭身手，
寄迹他乡自纵横。”
横批——
“逐梦天涯”
……
似乎还不是市面上那种买的，而是有人一笔一画写出来的——而且造诣还不小，硬楷很有朝气蓬勃之力，就是老旧的墨迹也看得出来。
……
?
这只龙娘在以前这么踌躇满志……
何知行一时半会无言以对，好久才憋出来几个字。
“是不是走错——”
“——没有走错，有哪个外国人会贴对联。”
子肥泉也尴尬起来，伸手把两边的对联撕下，横批则蹦了蹦才摘下来，揉成一团丢到角落，用手打了打脸前的灰尘，福字还是留着没动。
“唐人街会卖现成的，不过我还是自己拿笔墨写，过年了也只有伊田会揣着她那瓶酒来窜门聊几句，我也不会做饭，只能和她去外面吃，那只狐狸就是来蹭饭的，吃完她还不走，在客厅沙发早早躺那——年也是我自己跨，所以写了没人看，随便几句就好。”
……
“还是快开门吧。”
何知行表示都理解，示意她把钥匙插进去。
子肥泉点点头，转过身不知在弄什么，他只能站在原地干等，却发现这只龙娘突然停下手上的活计，回过头来，又有些欲言又止。
？
“怎么了。”
“钥匙还能用，但十三年了，我的思想有些变化，可能里面的布置会有一些异于常人，你等一下不要见怪——”
“……其实我遇到你后已经不会再对任何事物产生惊讶了。”
……
“那就好——是第一次进女生家里吗。”
“……是的。”
如果这只龙娘算女生的话。
子肥泉看了看何知行的眼睛，撇撇嘴，似乎得到了什么想要的答案，转动钥匙，手上使力拉开门。
里面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