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帮众长老并非能言善辩之辈,更可怕的是,此刻连他们自己内心深处,也禁不住生出同样的疑问:汪帮主.......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既然早知乔峰非宋人,为何不另选贤能?
以他帮主之尊,乔峰当时再得人心,也断无可能强行上位!
莫非........真如萧远山所言?
这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们的心。
广场之上,一片死寂。
方才还群情激愤的丐帮弟子,此刻也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哑口无言。
数千江湖豪杰看向丐帮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审视与无声的质询。
少林众僧神色肃穆,智光大师闭目长叹,赵钱孙嘿嘿冷笑,段正淳眉头紧锁,阮星竹面露不忍,阿朱紧紧依偎着萧峰,眼中满是心疼,阿紫则好奇地打量着这突如其来的沉默。
岳再兴负手而立,青袍在肃杀的山风中微微拂动,目光平静地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脸色变幻不定的玄慈方丈脸上。
真相的冰山,才刚刚揭开一角。
慕容博的毒计,汪剑通的私心,玄慈方丈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这盘缠绕了三十年的血腥棋局,正缓缓展露它狰狞的全貌。
萧远山那声震彻少室山的怒吼,裹挟着三十载刻骨血仇,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丐帮前任帮主汪剑通,这个名字连同丐帮昔日的荣光,此刻都在这残酷真相前蒙上了一层驱不散的阴翳。
群雄默然,空气沉得如同灌满了铅水,只余下山风呜咽。
“当年雁门关外,血染黄沙,活下来的不过三人!”
萧远山环视周遭,目光如冰刀刮过每一张面孔,最终钉在面色煞白的赵钱孙身上。
“天台山智光秃驴,赵钱孙,还有那藏头露尾的带头大哥!”
“赵钱孙,是你自己了断,还是老夫送你一程?”
赵钱孙身躯剧震,目光痴缠地锁在谭婆脸上,万般不舍。
谭婆猛地甩开谭公意图阻拦的手,一步抢出,抓住赵钱孙的手臂,声音尖利刺耳:“是误会又如何?宋辽不两立!契丹狗,杀了便杀了,有何可说!”
这话蛮横无理,却如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激起了不少宋人豪客心底那根深蒂固的仇夷之弦。
当初杏子林内乔峰在丐帮威望高隆,但因契丹身份,奚宋陈吴四位长老立时反叛!
大义面前,私情何足道哉?
许多人暗自点头,谭婆所言,正是他们心中所想。
“哈哈哈哈哈!”萧远山悲怆狂笑,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笑声里是无尽的苍凉。
“好一个杀了便杀了!好一个大义!”
他笑声戛然而止,杀机暴涌。
“那便没什么好说了!赵钱孙,纳命来!”
身影如黑色闪电扑出,掌风裂空。
赵钱孙竟将谭婆奋力推开,嘶声喊道:“闪开!”
他双目失神,仿佛瞬间被拉回三十年前雁门关外那修罗屠场,斗志全消,只是深深望向谭婆,嘴角竟扯出一丝解脱的惨笑。
千钧一发!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宣起,一道金色身影比声音更快,瞬间横亘在萧远山掌前。
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大金刚掌,挟着至刚至猛的无俦大力,悍然迎上!
轰——!
两股刚猛无匹的掌力凌空对撼,炸雷般的巨响在山谷间猛烈回荡,激起的气浪卷起地面尘土,逼得近处人群纷纷掩面后退。
萧远山身形借力,如一只巨隼腾空,轻巧地倒掠十余丈,稳稳落地。
玄慈方丈僧袍鼓荡,缓缓放下手掌,低眉垂目。
“方丈神威!”
“好!不能叫契丹狗在我大宋地界逞凶!”
四周爆发出震天价的喝彩,群情激奋。
萧远山契丹身份坐实,若让他当着中原群雄之面杀了赵钱孙,大宋武林颜面何存?
玄慈这一掌,守住了他们摇摇欲坠的尊严。
立身在镇南王一群人中间的萧峰微微蹙眉,阿朱紧握他的手,低声道:“大哥,你不能出手。”
萧峰若出手,今日岳再兴的努力就全然白费。
赵钱孙被救,萧远山非但不怒,反而仰天大笑,眼中尽是得偿所愿的厉色。
“玄慈!你总算肯站出来了!老夫还道你要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当年的带头大哥,就是你!”
这石破天惊的指认,让喧嚣的喝彩声瞬间冻结。
无数道惊疑、震骇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玄慈身上。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汹涌的窃窃私语。
众人心思电转:玄慈方丈地位尊崇,武功盖世,当年慕容博假传辽人高手欲盗少林秘籍,由他出面召集天下豪杰伏击,合情合理!
这带头大哥的身份,正是玄慈方丈无误。
玄慈双手合十,面如古井无波,沉声道:“萧老施主明鉴,当年之事,罪责全在老衲一身。智光大师、赵钱孙施主,皆是受老衲所累。萧老施主若要报仇,尽管冲老衲来便是。”
萧远山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目光却如毒蛇般倏然转向四大恶人队列中那个形容妖异的妇人。
“叶二娘!”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所有嘈杂,“你这二十年来,走遍大江南北,专爱掳掠他人襁褓中的婴孩,百般玩弄后残忍杀害,这是为了什么?”
这突兀的转折,令所有人猝不及防。
四大恶人?叶二娘?她怎会和三十年前的旧案扯上关系?
无数道目光瞬间又钉在了叶二娘身上。
叶二娘浑身猛地一颤,如遭雷击。
她死死盯着萧远山的身形,眼神从茫然到惊疑,从惊疑到恐惧,仿佛时光倒流,一个深埋心底的噩梦正狰狞地撕开封印,活生生站在眼前。
她枯槁的手指痉挛般收紧。
“啊——!”叶二娘陡然发出一声凄厉如夜枭的尖叫,披头散发,状若疯魔。
“是你!就是你!是你抢走了我的孩儿!”
她枯瘦的手戟指萧远山,指甲几乎要戳破空气,眼中迸射出刻骨的怨毒与疯狂。
萧远山负手卓立,迎着无数道惊愕的目光,昂然道:“不错!正是老夫夺走了你的孩子!你满腔怨恨无处发泄,便去夺别人的孩子,玩够了再杀,以此泄愤!”
“叶二娘,你这些年造下的孽,源头便在老夫!”
真相残酷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