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长长叹了口气,走到杨过面前,蹲下身,大手用力按在杨过瘦削的肩膀上,沉声道:“过儿,既然你执意留下,拜岳道长为师,那便好好跟着道长,要听道长的话,勤学文,苦练武,不可懈怠,更不可顽劣生事!要堂堂正正做人,莫要辱没了你母亲和郭伯伯的期望!你可记住了?”
杨过感受到郭靖手掌传来的温热和那份沉甸甸的关切,听着他不再强求带走自己,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他抬起头,看着郭靖那张方正严肃却充满真诚的脸,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郭伯伯放心!过儿记住了!我一定听师父的话,好好学本事!”
当夜,残破的道观成了众人临时的居所,众人简单收拾了能躺的地方,各自安歇。
重伤的陆立鼎夫妇得到了岳再兴的白云熊胆丸,如今已经恢复不少,性命无碍。程英和陆无双依偎在陆二娘身边,经过这一场变故,往日里调皮的陆无双也变得安静下来。杨过则被岳再兴安置在静室角落一张临时铺就的草席上。
次日清晨,天光微熹,郭靖黄蓉带着郭芙,向岳再兴郑重辞行。
“岳道长,大恩不言谢!”
“过儿就拜托道长了!”
郭靖抱拳,深深一揖。
“道长保重。”黄蓉亦盈盈一礼,妙目在杨过和岳再兴身上停留片刻。
郭芙虽有些不情愿,还是被父母拉着,向众人道别。他们此行本为寻找黄药师,既然黄药师已离去,他们自当返回桃花岛。
送走郭靖一家没多久,武三通夫妇也带着武敦儒、武修文前来告辞。武三通经过昨夜生死之劫,又被妻子武三娘哀怨的目光凝视,似乎清醒了许多。
他对着岳再兴和陆立鼎夫妇拱了拱手,声音低沉:“诸位保重。我已将陆展元和沅儿的坟茔,恢复如初。”
他神色晦暗,虽不曾彻底从复杂不甘的情感中脱离出来,但眼中那份偏执的疯狂已黯淡下去,多了几分认命的疲惫,在武三娘默默的注视下,他不敢再有任何异动。
很快,武三通一家也消失在湖畔小径尽头。
道观内,便只剩下养伤的陆立鼎夫妇、暂时未走的柯镇恶,以及新入门的弟子杨过。
柯镇恶的赌债已被黄蓉顺手还清,自然不愿意再去桃花岛。他性子孤拐,不耐这冷清道观的沉闷气氛,加上伤得不重,只待了一日,便拄着铁杖,向岳再兴告辞。
“岳小子,老瞎子待不住。过儿这孩子,你多费心。若他有什么做的不好的,老瞎子和你一起教训他!” 语气虽硬,却也透着关心。说罢,便也摸索着离开了道观,不知又去哪个赌坊或茶馆消磨时光。
喧嚣散尽,破败的道观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是多了几分人气。
岳再兴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杨过进了嘉兴城。在成衣铺里,他亲自为杨过挑选了两套合身的棉布衣衫,又买了些洗漱用品。
当杨过脱下那身破旧肮脏的乞丐装束,换上干净清爽的新衣,梳洗干净后,一个眉目清秀、眼神灵动、略带几分倔强之色的俊秀少年,出现在岳再兴面前。
回到道观,岳再兴将杨过叫到院中那棵老槐树下,他负手而立,青袍随风微动,神色肃然。
“杨过,你既入我华山门墙,便是我华山派开山大弟子。我华山派门规不多,唯二条,你须谨记于心,终生恪守,不得有违。”
杨过心中一紧,站直了身体,认真听着。
“第一条,不得欺师灭祖,戕害同门!”
岳再兴的声音带着金石之音,斩钉截铁。
“第二条,不得恃强凌弱,滥杀无辜!”
他目光如电,直视杨过双眼。
“习武之人,当以侠义为先。若仗着武功为非作歹,为师必亲自清理门户!”
杨过本以为会有许多繁文缛节,没想到只有这两条,简单明了,却直指根本。
他心中莫名一松,暗暗觉得留在这里真的不错,而且师父也很好,用力点头:“弟子杨过,谨记师父教诲,绝不欺师灭祖,绝不滥杀无辜!”
岳再兴微微颔首,脸上的肃然化开,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他将杨过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道观虽破,却收拾得干净温暖。
他并不板着脸训斥,闲暇时,会带着杨过在湖边散步,教他辨认草木鱼鸟;会在夕阳西下时,坐在门槛上,给杨过讲些江湖轶事、前朝典故,言语风趣,引人入胜;甚至会陪杨过在院中玩些简单的游戏,指点他拳脚间的发力技巧。
杨过自幼孤苦,何曾受过这般细致温和的关怀?他对岳再兴的依赖与敬爱,与日俱增,心底真正将这道观当成了家,将师父当成了至亲。
不久后,陆立鼎夫妇伤势渐愈,感念岳再兴救命之恩,又见他对杨过教导有方,加之嘉兴陆家庄已毁于李莫愁之手,索性将程英和陆无双也一并送了过来,恳请岳再兴一并收入门下。
岳再兴欣然应允,华山派门下,便又多了一对聪慧灵秀的女弟子,杨过顺理成章成了大师兄。
岳再兴深知学武不能只学武,特意从城中请来一位姓陈的老夫子。
这位夫子学问扎实,为人迂腐刻板,动辄之乎者也,但心地却极为纯善宽厚,从不因杨过出身市井而轻视。
岳再兴每日上午安排夫子教导三个孩子识字读书,明理开蒙。
下午,则是练功时间,庭院之中,紫气氤氲。
岳再兴并不急着传授高深剑法,而是从最基础的华山剑法起手式教起,一招一式,务求根基稳固。
至于内功,则是先传授三人华山派正宗道门筑基心法——《紫霞神功》。
此功温和醇厚,最能滋养经脉,夯实基础,为将来攀登武道高峰铺平道路。
杨过、程英、陆无双三人皆是天资聪颖之辈,尤其是杨过,悟性奇高,进境颇快。
日子平静而充实,然而少年心性,总难耐枯燥。
这一日午后,杨过学了几招新剑式,自觉练得纯熟,心中得意。瞥见老夫子正坐在廊下摇头晃脑地读书,一个促狭的念头冒了出来。他趁夫子不注意,悄悄将一颗小石子踢到夫子脚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