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消息如冰水泼面,瞬间驱散了殿内那一点点微妙的旖旎与短暂的宁静。
云渊和璃月几乎同时站起身,动作牵扯到伤势,两人脸色皆是一白,但眼神却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知道了。”璃月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冽,尽管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令赵莽,死守粮仓武库,不容有失!告诉他,援兵即刻就到!”
“令北门守将紧闭城门,开启所有剩余防御阵法,擅闯者,杀无赦!立刻派出最快的斥候,探明那支‘清君侧’军队的详细情况,主将是谁,兵力多少!”
“封锁国师……厉绝海尸身所在区域,任何人不得靠近!请宫廷首席阵法师和几位元婴后期的供奉立刻前去查看,若有异动,以镇压为先!”
她一连串命令下达,清晰果断,让门外焦急等待的侍卫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领命而去。
殿内再次剩下两人。
璃月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看向云渊:“你怎么看?”
她下意识地询问,仿佛已经将他视作了可以商议的对象。
云渊眉头紧锁,快速分析:“城内余党作乱,是预料之中,厉绝海经营多年,必有死忠。此刻爆发,是想趁我们最虚弱的时候制造混乱,里应外合。城外军队……西疆镇守使?我记得他是厉绝海的门生之一?”
“没错。”璃月眼神冰寒,“看来厉绝海早有准备,即便他身死,后续的计划依旧会启动。‘清君侧’?真是好借口!”她冷笑,这分明是冲着刚刚被册封的云渊来的,或者说,是冲着任何可能帮助她稳固统治的人来的。
“至于厉绝海尸身的魔气……”云渊沉吟道,“他与魔族勾结极深,或许体内早已被种下魔种,或是携带了某种魔族器物。自爆未彻底杀死他,反而可能激发了最后的魔变,必须尽快处理,否则后患无穷。”
形势危急到了极点。王都刚遭大劫,防御设施毁坏大半,禁卫军损失惨重,高端战力(元婴修士)也折损不少。内部有余党作乱,外部有大军压境,还有一个可能魔变的隐患。
而他们两人,一个是重伤虚弱的女帝,一个是修为几乎半废、空有爵位的“星辰侯”。
堪称绝境。
璃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朕必须亲自去镇压城内叛乱,稳定人心。城外的军队……需要一员大将前去震慑、交涉,甚至……迎战。”她的目光扫过云渊,微微摇头,“但你……”
云渊如今的状态,别说领兵,自保都难。
“我去处理厉绝海那边的魔气。”云渊忽然开口。
璃月猛地看向他:“不可!你现在的状态,去了就是送死!那是魔气,非同小可!”连她都感到心悸。
“正因为我状态特殊,或许才有一线机会。”云渊冷静道,“陛下忘了我的体质?纯阳之气,乃至刚至阳之力,对魔气阴邪有先天克制。即便我修为十不存一,但本源尚在。况且,我不是去硬拼,而是去观察,结合阵法或许能暂时封印或净化。”
他顿了顿,看向璃月,眼神坚定:“陛下,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我们必须分头行动,才能争取一线生机。您需要尽快稳定内部,才能腾出手应对城外大军。厉绝海那边的隐患,必须尽快消除,否则内外交困之下,再添变数,我们就真的完了。”
璃月看着他苍白却写满坚毅的脸庞,看着他眼中那不属于少年的沉稳与智慧,心中震动。他分析得条理清晰,句句在理,甚至主动将最危险的任务揽了过去。
是啊,此刻,她还能相信谁?依靠谁?
这个她曾经视为棋子、炉鼎的少年,却在王朝倾覆之际,成了她唯一能并肩作战的人。
“……好。”璃月终于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朕拨一队最精锐的影卫给你,再予你令牌,可调动宫内所有阵法师和资源配合。万事……小心!若事不可为,立刻撤退,保全自身为重!”
她最后一句,带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切。
“我明白。”云渊点头,接过璃月递来的一枚漆黑令牌,触手冰凉,上面刻着一个“影”字。
没有多余废话,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决然与信任,随即转身,各自朝着殿外走去。
璃月深吸一口气,吞下几颗猛药暂时压制伤势,帝袍虽破,威仪犹存,在一群刚刚聚集起来的将领和官员的簇拥下,大步朝着喊杀声最激烈的西城方向而去。她的出现,本身就是一面旗帜。
而云渊,则在一队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浑身笼罩在黑衣中的影卫护送下,快速朝着之前厉绝海坠落的方向赶去。
沿途满目疮痍,哀鸿遍野,但偶尔也能看到幸存的士兵和百姓在官员的组织下,开始自救和清理废墟。璃月的出现,显然极大地鼓舞了人心。
云渊心中稍定,集中精神,感应着体内那可怜巴巴的、几乎停滞的暗金色金丹,以及经脉中传来的剧痛。他尝试调动一丝微弱的纯阳之气,发现虽然艰难,但并非完全无法动用,只是每动用一分,经脉都如同刀割。
很快,他们来到了被封锁的区域。这里原本似乎是一处府邸,此刻已经完全化为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底弥漫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黑色魔气,隐约可见一个扭曲的人形躺在中央,周围布置着简单的隔绝阵法,几位阵法师和供奉正满头大汗地加固阵法,脸上充满了惊恐。
“侯爷!”见到云渊手持令牌而来,几人连忙行礼,但眼神中却带着疑惑和一丝不以为然。一个看起来伤势极重、气息微弱的少年,能来处理这恐怖的魔气?
云渊没理会他们的目光,快步走到坑边,向下望去。
只见坑底的厉绝海,身体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浑身血肉模糊,但胸口却有一个巨大的窟窿,窟窿中不是心脏,而是一团不断蠕动的、散发着浓郁魔气的黑色肉瘤!肉瘤上甚至隐约浮现出一张狰狞的鬼面!
那魔气极其精纯和邪恶,正在不断侵蚀周围的一切,甚至连光线都被吞噬。周围的隔绝阵法光芒明灭不定,显然支撑得极为艰难。
“这魔种正在吸收地底阴脉和他残存的生命力壮大!”一位老供奉脸色发白,“一旦让它彻底成熟爆发,恐怕……”
云渊眼神凝重无比。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纯阳之气对这魔气产生了本能的排斥和……一丝微弱的渴望?就像是天敌相见。
但他现在的力量,太弱了。
硬拼绝对不行。
他快速扫视周围环境,脑中飞速计算。
“听我命令!”云渊沉声开口,声音虽虚,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第一,立刻去取至少三百块中品灵石,属性以火、雷、光为主!越快越好!”
“第二,准备朱砂、玉髓粉、百年桃木芯……还有,去皇宫库房,取‘烈阳金’粉末,越多越好!”他报出的几种材料,都是至阳至刚之物。
“第三,所有阵法师,按照我的指示,立刻修改现有隔绝阵法,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勾勒‘聚阳阵’和‘雷火符印’的基础纹路!”他手指连点,精准地指出几个方位和阵纹节点。
他的语速极快,指令清晰明确,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
几位阵法师和供奉都愣住了,有些迟疑。云渊的命令和他们惯常的布阵手法截然不同,甚至有些闻所未闻。而且,烈阳金何其珍贵……
“这是陛下令牌!违令者,斩!”云渊举起手中黑影令,厉声道。
看到令牌,众人再无犹豫,立刻分头行动。影卫中也分出一人,以极快的身法亲自去取烈阳金。
很快,材料备齐。
云渊不顾伤势,亲自下场。他拿起朱砂笔,手指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但落笔却稳如泰山,一道道繁复而古老的阵纹被他精准地刻画在指定的位置。他调动起那丝微弱的纯阳之气,融入笔尖,使得刻画出的阵纹都带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辉光。
几位老阵法师原本还心存疑虑,但看着云渊那玄奥莫测、却又暗合天道至理的阵纹勾勒,眼中逐渐流露出震惊和痴迷之色!这少年对阵法的理解,远远超过了他们!
“灵石就位!” “烈阳金粉取到!”
云渊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更加苍白,但他眼神却越来越亮。
“以烈阳金粉为墨,覆盖我标注的雷火符印核心!”
“所有火、雷、光属性灵石,嵌入聚阳阵节点!”
“快!”
众人在他的指挥下,紧张而高效地忙碌起来。
很快,一个全新的、融合了隔绝、聚阳、雷火诛邪效果的复合大阵初步成型!虽然因为材料和时间所限,只是个简化版,但其散发出的煌煌正气,已然让坑底弥漫的魔气躁动起来,那黑色肉瘤上的鬼面发出无声的咆哮!
“还差最后一步……”云渊走到大阵核心,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然。
他并指如剑,猛地点在自己眉心!
噗!
一口淡金色的本命精血喷出,洒落在阵法核心处!那是蕴含着他纯阳本源的精血!
精血融入阵法瞬间——
嗡!!!
整个复合大阵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金光!至阳至刚的气息冲天而起,引动天空残余的稀薄阳气,甚至隐约有雷霆之声在云层中回荡!
一道道金色的符文锁链自阵法中伸出,如同灼热的烙铁,狠狠刺入坑底的魔气之中!
嗤嗤嗤——!
黑烟滚滚冒起,魔气如同遇到克星般剧烈消融!那黑色肉瘤发出凄厉的尖啸,疯狂挣扎,却被金色的符文锁链死死缠住,不断净化、缩小!
有效!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看向云渊的目光充满了震撼和敬畏!
这位星辰侯,竟有如此神通!
云渊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被旁边的影卫一把扶住。他气息更加萎靡,但看着被快速净化的魔种,嘴角露出一丝虚弱的笑意。
然而,就在众人都以为危机即将解除之时——
异变陡生!
那即将被彻底净化的魔种猛地爆开一小部分,一股极其精纯的魔念如同黑色闪电,无视了阵法的净化金光,直冲云渊的眉心识海!
“侯爷小心!”影卫惊呼,却根本来不及阻挡!
云渊只觉得一股冰冷、邪恶、充满杀戮与吞噬欲望的意识狠狠撞入自己的脑海,直冲神魂本源!
夺舍?!
或者说,是厉绝海残存意识与魔种的最后反扑!
云渊的意识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与冰冷之中,耳边回荡起厉绝海疯狂怨毒的咆哮:“小杂种!毁我大计!与我一同湮灭吧!”
神魂层面,凶险万分!云渊状态极差,如何抵挡这魔念夺舍?
与此同时,西城方向突然传来震天的欢呼声,似乎璃月陛下亲自镇压取得了显着效果。
但北门外,沉闷的战鼓声“咚”“咚”“咚”地敲响,如同敲在王都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上!那支“清君侧”的大军,已然兵临城下!
内忧未完全平息,外患已至!
而云渊,却陷入了最危险的夺舍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