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王都却依旧笼罩在一层无形的压抑之中。街道上行人渐多，但大多神色匆匆，面带忧惧，不敢多做交谈。黑衣卫的巡逻队出现的频率更高了，冰冷的视线如同鹰隼般扫过每一个角落。
云渊换上了一套林远准备的、带着淡淡草料味的粗布衣裳，脸上也做了一些简单的伪装，气息收敛到筑基初期的样子，混在几名同样打扮的伙计中间，推着一辆装载着灵兽草料的板车，跟着百草堂的一位老管事，向着内城灵兽苑的方向行去。
灵兽苑位于王宫西北角，负责饲养皇室和禁卫所用的各种灵兽坐骑，平日里也算是个重要的部门，但如今王都气氛紧张，这里也显得冷清了不少，守卫却异常森严。
老管事显然对这条路很熟悉，与守门的卫兵低声交谈了几句，又递上了一份文书和一小袋灵石，卫兵检查了一下板车上的草料，便挥手放行了。
进入灵兽苑，一股混合着灵兽气息和草料味道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苑内面积广阔，划分成不同的区域，关押着各种品阶的灵兽，大多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不时发出低沉的咆哮，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的不安气氛。
云渊低着头，和其他伙计一起，默默地将草料搬运到指定的仓库。他的星辰感知却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蔓延开来，仔细探查着周围的环境、守卫的分布、以及暗中的气息。
果然，如林远所言，明里暗里的监视不少。至少有四五道筑基期的神识若有若无地扫过这片区域，更远处还有一道假丹境界的气息坐镇。
搬运工作进行到一半时，老管事对着云渊和其他几个伙计使了个眼色，指了指仓库后方一处堆放废旧兽鞍杂物的小院，低声道：“你们几个，去那边把那些旧东西清理一下，腾出地方来。”
云渊会意，跟着另外两名（也是林远安排的自己人）伙计，推着一辆空板车，走向那个偏僻的小院。
小院不大，堆满了各种破损的兽鞍、缰绳和一些废弃的杂物，散发着一股霉味。一名穿着禁卫军低级军官服饰、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汉子，正背对着他们，似乎在清点着什么。
当云渊三人走进小院时，那刀疤军官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云渊。另外两名伙计则默契地守在了小院入口处，看似在整理东西，实则望风。
“就是你要见赵将军？”刀疤军官声音低沉，带着审视和警惕，修为在筑基中期左右。
云渊面色平静，微微颔首：“确有要事相商。将军如今可好？”
刀疤军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仔细打量着云渊，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如今是非常时期，将军府外眼线众多，将军不便亲自前来。你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我，我自会转达。”
云渊沉吟片刻，知道对方不可能轻易完全信任自己。他伸出手指，以星辰之力为引，在空中快速勾勒出一个极其简易却带着特定韵律的星轨图案——这是《衍天阵解》入门篇中的一个基础阵纹，并非什么高深秘术，但其独特的星辰韵味，绝非寻常阵法师所能掌握。
“将此图带给赵将军，他若问起，便说‘故人之后，星火未熄’。”云渊淡淡道。他赌赵莽作为禁卫副统领，或许曾接触过一些皇室秘藏，能认出这与众不同的星辰阵道痕迹，从而联想到可能与女帝有关。
刀疤军官看到那迅速消散的星轨图案，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他深深看了云渊一眼，点了点头：“好，我会将此话带到。未时三刻（下午两点左右），城西‘听雨楼’废园，若将军愿见，自会有人接引。”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继续佯装清点物品。
云渊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对两名伙计示意一下，三人推着空板车，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小院。
接下来的搬运工作波澜不惊。完成送料任务后，云渊跟着老管事和伙计们顺利离开了灵兽苑。
回到百草堂密室，云渊将情况告知了林远。
“听雨楼废园……”林远捻着胡须，眉头微皱，“那地方确实荒废已久，便于隐蔽，但也在黑衣卫的日常巡逻路线上，风险不小。不过，赵将军既然选了那里，想必有所安排。”
时间很快来到末时。
云渊再次改换装束，穿上了一件不起眼的青色长衫，如同一个普通的文人学子，悄然来到了城西的听雨楼废园。
这里曾经是一处达官显贵的别院，后来家道中落，便荒废了，亭台楼阁大多坍塌，杂草丛生，显得格外荒凉。
云渊按照约定，来到一处半塌的假山石后，静静等待，神识却时刻警惕着四周。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
云渊眼神一凝，身形瞬间隐入阴影之中。
只见一道黑影如同灵猫般窜入废园，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来到假山前，发出了几声模仿鸟叫的暗号。
云渊现出身形。
那黑影正是早前在灵兽苑见过的那名刀疤军官。他看到云渊，低声道：“跟我来，将军在里面等你。”
说着，他引着云渊钻进假山的一个隐秘洞口，里面竟然有一条向下延伸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
两人在黑暗的密道中前行了数十丈，前方出现微光。走出密道，竟然是一间隐藏在地下的、布置简洁却坚固的石室。
石室内，一名身材高大、穿着便服却难掩彪悍之气的中年男子正负手而立。他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虽然刻意收敛了气息，但那股久经沙场的铁血煞气和假丹境界的威压依旧扑面而来。
正是原禁卫副统领，赵莽！
在赵莽身后，还站着两名气息沉凝、眼神警惕的亲卫，修为都在筑基后期。
看到云渊进来，赵莽的目光瞬间落在他身上，如同实质般扫过，带着审视和压迫。
“你就是那个留下星轨图的人？”赵莽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故人之后，星火未熄’……你所说的故人，指的是谁？”
云渊面对假丹修士的威压，面色不变，拱手道：“赵将军，在下墨辰。所指故人，自然是如今被困深宫、天下共主的那位陛下。”
赵莽眼神骤然锐利了几分：“空口无凭。如今王都局势微妙，本将军不得不谨慎。你那手星辰阵法，从何学来？与陛下有何渊源？”
云渊早料到有此一问，平静道：“在下机缘巧合，曾得蒙陛下些许指点，于阵法一道略有涉猎。至于更多细节，请恕在下不便透露。将军只需知道，在下与国师有血海深仇，与陛下目标一致，此行前来，是为破局，而非结怨。”
他说话间，暗中催动了一丝眉心的星窍之力，一股纯净而浩瀚的星辰气息微微流露，虽然极其微弱，却瞬间冲淡了赵莽带来的威压，让整个石室的气氛都为之一变。
赵莽和他身后的两名亲卫脸色同时一变！这股星辰气息精纯无比，绝非普通修士所能拥有，甚至隐隐带着一丝……他们曾在陛下身上感受到过的、类似天威的韵味！
难道此子真的与陛下关系匪浅？是陛下暗中培养的棋子？
赵莽眼中的警惕稍减，但依旧没有完全放松：“即便你所言非虚，如今王都形势比人强。国师势大，掌控全局，黑衣卫高手如云，更有神秘强者坐镇。我等旧部被严密监控，如同困兽，自保尚且艰难，又如何破局？”
云渊直视赵莽：“困兽犹斗，何况人乎？若只因敌强我弱，便坐以待毙，岂是忠臣良将所为？陛下如今被困深宫，龙游浅水，正需我等在外奋力一搏！即便粉身碎骨，也好过苟且偷生，眼睁睁看着国师祸乱江山，戕害陛下！”
他语气平静，却字字铿锵，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和力量。
赵莽闻言，虎躯微微一震，眼中闪过挣扎、羞愧，最终化为一丝决然。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好一个‘粉身碎骨，也好过苟且偷生’！是本将军怯懦了！你说得对，大不了就是一死，岂能坐视国贼猖獗！”
他猛地一拍石桌：“说吧！你有何计划？需要本将军如何配合？”
云渊心中一定，直到初步取得了对方的信任。他沉声道：“当务之急，是摸清陛下现状和血祭大阵的核心机密。硬闯皇宫和主祭坛不现实，我们可以从外围祭坛入手。”
他拿出林远给的地图，指向距离此地不远、位于城西的一处祭坛：“据我观察，这座祭坛守卫相对薄弱，且与主祭坛的能量勾连并非最强。我们可以设法制造混乱，甚至尝试破坏其部分结构，试探国师反应，并看看能否找到大阵的薄弱环节。”
“制造混乱？”赵莽皱眉，“如何制造？祭坛守卫森严，皆有阵法防护，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云渊眼中闪过智慧的光芒，“不需要强攻。我们可以利用灵兽苑。”
“灵兽苑？”赵莽一愣。
“没错。”云渊点头，“灵兽苑内诸多灵兽本就因血祭怨气而焦躁不安。若能设法让它们受惊暴动，冲出苑囿，冲击城西祭坛区域，必然能引起巨大混乱，吸引黑衣卫和祭坛守军的注意力。届时，我们便可趁乱行事，甚至潜入祭坛外围一探究竟！”
赵莽眼睛一亮：“驱兽乱祭？此计甚妙！灵兽苑归我旧部暗中影响的范围较大，操作起来确实比直接攻击祭坛容易得多！而且事后追查，也更容易推脱是意外！”
但随即他又皱眉：“不过，如何能让大量灵兽同时受惊暴动，并精准冲击祭坛？寻常手段恐怕难以做到。”
云渊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这是我特制的一种药粉，名为‘惊魄散’，无色无味，对妖兽嗅觉极其敏感，能极大程度上放大它们内心的焦躁和恐惧，并引导它们向着血煞之气最浓郁的方向冲撞。只需将其混入灵兽晚间饮水中，便可生效。”
这药粉是他这两日利用百草堂药材，结合《衍天阵解》中一些偏门知识匆忙配制出来的，效果如何尚未可知，但值得一试。
赵莽接过玉瓶，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眼中讶色更浓：“阁下果然非常人！好！此事交由我来安排！今夜子时，便可行动！”
两人又详细商议了行动的细节、联络方式以及事后撤离的路线。
“一切小心。若事不可为，以保全自身为首要。”最后，云渊郑重叮嘱道。
赵莽重重点头：“放心！赵某省得！为了陛下，为了这青冥王朝，此番定要闹他个天翻地覆！”
约定既成，云渊不再久留，在刀疤军官的引领下，悄然离开密道，消失在废弃的听雨楼园中。
返回百草堂密室的路上，云渊能明显感觉到街面上的气氛似乎更加紧张了，巡逻的黑衣卫数量增多，甚至偶尔能看到一两名气息强大的金丹修士低空掠过，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难道国师府又有什么新动作？还是他们的秘密会面被察觉了？
云渊心中警惕更甚，加快脚步，如同游鱼般融入人群，七拐八绕，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悄然回到了百草堂。
刚进入密室，林远便急匆匆地迎了上来，脸色凝重无比：
“墨小友，你回来了！情况有变！刚刚收到消息，国师府不知为何，突然提前了血祭的进程！就在明晚子时，便要启动第一阶段的血祭仪式！九座祭坛将同时运转！”
“什么？！”云渊脸色骤变，“明晚子时？！怎么会这么快！”
时间一下子变得无比紧迫！他们原定的计划被打乱了！
林远焦急道：“而且，国师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正在全城大肆搜捕可疑人员，不少暗桩都被拔除了！我们这里恐怕也不安全了！”
就在这时！
密室外，店铺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砸门声和凶狠的呵斥！
“开门！黑衣卫搜查逆党！胆敢阻拦，格杀勿论！”
云渊和林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