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松加市的夜幕像一块浸透原油的厚重绒布,闷热裹挟着尘沙黏在每一寸皮肤上。酒店套房的空调低声嗡鸣,林辰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稀疏的灯火与更远处吞噬一切的黑暗。姆贝基幕僚长圆滑而坚定的拒绝仍在耳边回响——“林先生,贵国的条件固然有吸引力,但‘希望之心’关乎我国未来五十年的国运,我们必须……慎重。”
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凉的玻璃,发出沉闷的嗒、嗒声。不是条件不够优厚,也并非技术缺乏竞争力,问题出在更深的层面。赞比西这位年轻的总统,和他身后盘根错节的部落、军方利益集团,要的不仅仅是钱和技术,更是一个能让他们在权力宝座上坐得更稳的保障。兀鹰资本给出的,恐怕正是这种“保障”。
“夜枭。”他对着空气低语。
阴影处,一个模糊的身影微微前倾。“老板。”
“我们的客人,到哪儿了?”
“ZRAF(赞比西共和武装力量)的穆拉吉少将,刚刚结束与兀鹰资本代表索罗斯的私人晚宴,地点在城北的‘狩猎俱乐部’。根据碎片信息分析,他们谈论的重点并非矿藏本身,而是……军事合作与人员培训。”
林辰眼中寒光一闪。果然,矿脉之外的棋局才是关键。兀鹰资本将矿业开发与军事捆绑,为其提供装备、训练,甚至可能包含某些“特殊服务”,这无疑击中了赞比西军方,尤其是少壮派军官的痒处。这已超出纯粹商业竞争的范畴。
“我们之前接触的,那位在伦敦政经学院留过学的矿业部长助理,恩科莫呢?”
“他被边缘化了。总统府内部,务实派和技术派的声音被压制。姆贝基是平衡木高手,但他不敢得罪军方。”
思路在脑中急速重构。继续在报价和技术方案上纠缠,已落入下乘。必须找到一个支点,撬动赞比西高层内部的力量平衡,让他们意识到,选择NERIc,选择的是一条更可持续、更能巩固他们自身权力的路。
他转身,走到房间角落的白板前,拿起马克笔。笔尖划过,发出沙沙声响。
左边,列出“兀鹰资本优势”:军事合作捆绑、短期利益输送(个人)、西方背景(部分人的心理倾向)。
右边,列出“NERIc劣势”:无法提供军援、强调长期共赢、陌生的东方面孔。
中间,是他要寻找的“破局点”。
他的笔在“长期共赢”上画了一个圈。然后,一条线引向“赞比西总统的核心关切”。另一条线,引向“军方穆拉吉少将的真实需求”。最后,一条粗线,连接至“ZRAF的内部矛盾”。
情报显示,穆拉吉是少壮派,但与总统并非铁板一块,他有自己的野心。而总统,依靠军方上位,却也时刻提防着军权尾大不掉。
一个计划的雏形在脑中形成。他不能提供武器,但他可以提供另一种“力量”。
“夜枭。”
“在。”
“两件事。第一,动用我们在约翰内斯堡的渠道,我要在24小时内,拿到‘狩猎俱乐部’以及穆拉吉少将名下所有境外资产,尤其是与兀鹰资本存在潜在利益输送的详细资料,哪怕是蛛丝马迹。注意,不是要曝光,是掌握。”
“明白。”
“第二,”林辰顿了顿,笔尖在白板上重重一点,“联系顾凡。让她准备一份技术简报,不是关于采矿,是关于‘冰焰’电池技术在野战装备、单兵电源系统、以及未来无人化军事平台上的应用前景和战略价值。要直观,要有冲击力。”
夜枭的身影微微一顿,随即恢复:“是。这需要最高权限。”
“用我的权限。告诉她,这是战略需求。”林辰放下笔,眼神锐利如刀,“兀鹰想用现在的枪炮做交易,我们就告诉他们,未来战场的‘心脏’该由什么来驱动。”
他走到酒柜旁,倒了一小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荡漾。没有冰。他需要保持思维的绝对清醒。
下一步,他需要见一个人。不是姆贝基,也不是任何明面上的高官。他需要见那位被边缘化的恩科莫,以及,通过他,接触到那位对穆拉吉势力深感不安的总统身边人。
仰头将酒饮尽,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棋局在矿脉之外,那么,落子也当在规则之外。他拿起加密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极少动用的号码。
“是我,林辰。我需要你,启动‘象牙塔’协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确定吗?这个身份我们埋藏了七年。”
“确定。目标,赞比西总统首席经济顾问,瓦希德博士。让他‘偶然’看到NERIc的全球能源安全布局白皮书,特别是关于‘资源国家如何避免被金融资本周期性收割’的章节。”
“收到。”
挂断电话,林辰重新走到窗前。远处的黑暗依然浓重,但天际线上,似乎透出了一丝极微弱的曙光。
破局点,已经找到。现在,该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