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风的瞳孔猛地一缩,再也顾不上跟苏晚晴对峙,转身就朝隔离区最大的那顶帐篷狂奔而去。
苏晚晴没有丝毫犹豫,抓起地上的医药箱,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像两道利箭,撕开了帐篷厚重的门帘。
一股混杂着血腥、药水和死亡的浓重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几乎窒息。
帐篷内,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王排长躺在简陋的行军床上,身体剧烈地起伏,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他的脸已经涨成了紫红色,嘴唇发绀,双目紧闭,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床头那台老旧的心率监测器,正发出刺耳的、连成一线的“滴——”长音,屏幕上那条代表生命的心电曲线,已经变成了一条近乎拉平的直线,只在末端剩下微弱的、濒死的颤动。
“快!肾上腺素!加大剂量!”
军医老张双眼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正准备将针头扎进输液管里,做最后的挣扎。
他身边的两名年轻医生,一个在拼命按压着王排长的胸口,另一个则在徒劳地调整着氧气面罩,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汗水与绝望。
“停下!”
一道清冷、果决的声音,如同一道冰锥,瞬间刺破了帐篷内绝望的空气。
老张的动作猛地一顿,针尖悬在半空。
他和其他几名医生同时回头,看到了冲进来的苏晚晴。
“他现在是急性肺水肿引发的呼吸衰竭,再注射肾上腺素只会加重肺部血管的通透性,加速他的死亡!”苏晚晴的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向老张的错误操作。
老张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她,压抑了多日的疲惫和无力在这一刻化为怒火:“你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这是标准抢救程序!出去!别在这里添乱!”
旁边一个年轻医生也跟着呵斥道:“这是在救命!不是你过家家的地方!”
他们看苏晚晴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在葬礼上胡闹的孩子。
陆长风的脚步也顿住了,他的拳头攥得死紧。一边是经验丰富、全军区都挂得上号的老军医,一边是自己那个神秘莫测的妻子。理智与情感在他脑中剧烈交战,让他一时间难以抉择。
帐篷内的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压抑得仿佛随时会爆炸。
苏晚晴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完全无视了他们的愤怒。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迅速扫过监测器上的数据,再落到王排长身上。
她伸出手指,不是指向老张,而是直直地指向那台即将宣告死亡的监测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与权威。
“看他的血氧饱和度!已经掉到70以下了!再看他的脖子,颈静脉怒张!听他的呼吸音,是典型的湿啰音!他根本不是心脏骤停,是肺部严重感染导致的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
“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
这个闻所未闻的名词,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几名医生的脑子里轰然炸响。他们完全听不懂,但苏晚晴描述的每一个症状,却又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们眼前的事实。
“你们现在的抢救方案,从根上就全错了!”
苏晚晴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而锐利,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决绝。
“如果我没猜错,三分钟内,不,现在最多还有一分钟!他的肺泡就会因为不堪重负而破裂,肺部开始大量渗血,到时候,口鼻会有大量的粉红色泡沫涌出来!”
“你胡说——”老张下意识地就要反驳,他行医几十年,从未听过如此荒谬的论断。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
“嗬——”
病床上的王排长忽然猛地抽搐了一下,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狠狠地弹起又落下。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股粉红色的、带着血丝的泡沫,从他的口鼻处汹涌而出,染红了白色的氧气面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帐篷内,只剩下监测器那单调而绝望的“滴滴”声。
老张和其他几名医生,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们僵在原地,如同几尊石雕,看向苏晚晴的眼神,从最初的愤怒、不屑,瞬间转变成了无法言喻的惊骇与恐惧。
她说对了。
一字不差。
分秒不差。
预言成真,苏晚晴瞬间夺走了整个帐篷内的话语权。
她不再请求,也不再解释。
她上前一步,身上散发出的气场,不再是一个军属,而是一名站在手术台前、掌控生死的顶尖科学家。
“现在,立刻停止所有无效注射!”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命令的口吻,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准备气管插管,上呼吸机,用纯氧维持呼吸!把我的药拿来,用100毫升生理盐水稀释,立刻静脉滴注,首剂加倍!”
她的指令清晰、连贯,不给任何人思考和反驳的余地。
老张和其他医生被她这股强大的气场彻底镇住了,身体下意识地就想听从指挥。可脑子里那根名为“规定”和“理智”的弦,又死死地拉住了他们。
用一个来路不明的年轻女人的来路不明的药,去救一个功勋卓着的排长?
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
帐篷内的空气再次凝固,所有人都僵持着,每一秒钟的流逝,都伴随着王排长生命体征的飞速消散。
就在这生死一线、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
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骤然响起。
“都听她的!”
陆长风踏前一步,站到了苏晚晴的身边。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在场的所有医生,那是在战场上发号施令时才有的眼神,带着血与火的威严。
“出了任何问题,我陆长风一力承担!”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
“这是命令!”
这四个字,彻底击溃了老张等人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们可以质疑一个外行,但他们不能违抗最高指挥官的军令。
陆长风,用他作为营长的身份和一生的前途,为自己的妻子做了最坚实的担保。他选择了无条件地相信她,这份信任,给了苏晚晴最强大的支持。
“动起来!”老张最先反应过来,他大吼一声,扔掉手里的肾上腺素,立刻转身去准备气管插管的用具。
另外两名医生也如梦初醒,立刻行动起来。
苏晚晴没有耽搁一秒,她打开医药箱,从里面取出一支封装在玻璃安瓶里的透明药剂,用注射器精准地抽出药液,注入盐水袋中,轻轻摇晃均匀。
她亲自将输液袋挂上支架,排空输液管里的空气。
与此同时,老张已经满头大汗地完成了气管插管。
“呼吸机接上了!”
“苏顾问,可以了!”
苏晚晴点头,她拿起带着针头的输液管,走到病床前。
当那冰冷的针尖刺破王排长手背上已经失去弹性的皮肤,当那瓶来自未来、承载着所有人希望的特效药,通过细细的输液管,缓缓注入士兵身体的瞬间——
整个帐篷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针落,万籁俱寂。
这一针下去,是地狱,还是天堂?
是力挽狂澜的奇迹,还是加速死亡的毒药?
所有人的命运,都悬于这一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