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猜猜殿下刚同意了什么!”
哈维尔兴奋地撞开了书房的门,脸上溢满了笑容。蕾雅正伏在书桌前,对着一份清单蹙眉沉思,被弟弟的动静惊动,她缓缓抬头,脸上带着疲惫却依旧恬静的微笑。
“殿下愿意以皇室的名义,借贷给我们一笔资金!利息远比那些商会要低得多!”
哈维尔忍不住咧开嘴巴,快步走到书桌前,“姐姐,我们不必再为婚礼的钱款发愁了!”
“哈维尔,你确定……我们要把坚石城未来的命运,全部投注到瓦伦蒂娜女大公身上吗?”蕾雅微微皱眉。
哈维尔愣了愣,神色稍稍收敛。他绕过书桌,走上前,攥住姐姐的手,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姐,我知道,你总是为我、为家族考虑得太远。你总希望我们未来能有更多的选择,更大的回旋余地……”
他顿了顿,目光坚定地看向蕾雅:“可是姐姐,时局如此,我们总要选一边站的。接受女大公的好意,向她宣誓效忠,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否则呢?我们还能选谁?选那位行事莫测的嘉尔曼殿下吗?”
“陛下已经七岁了,他总有一天会长大的。”蕾雅摇了摇头。
姐弟俩都沉默了,他们自然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也可以选我。”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安东斜倚在门框上,耸了耸肩膀,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安东爵士,您开什么玩笑?”哈维尔有些惊愕地直起身,“您自己不就是瓦伦蒂娜殿下的骑士吗?”
“咳咳,”安东尴尬地挠了挠脑袋,走进书房,“话是这样说没错啦……但是嘛?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他故作沉思状,“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哈维尔被他这番歪理弄得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安东爵士,我很感激您,但……现实是,您的栖木堡,能借贷给我们举办婚礼的资金吗?”
“当然不行!”安东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但借着特使的身份,我这几天……呃……干了不少事情。”
看着哈维尔瞬间瞪大的眼睛,安东连忙摆了摆手:“别紧张,我可没在这儿杀人放火。我只是拜访了几位在坚石城有产业的商会代表……”
“……顺便以瓦伦蒂娜女大公暨帝国海关的名义,审计了他们的账务,并清查了对应的库存。”
“诸神保佑,安东,你去威胁我们的模范市民了?”蕾雅面露苦涩。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蕾雅。”
安东慢悠悠地踱步到窗前,背对着两人,继续说道:“结果我发现,这几位先生,账面上都有大笔来源不明的资金流动,很有可能涉嫌参与边境走私、逃避帝国税赋,还有个家伙,我怀疑他私下里在捣鼓铸造伪币的勾当,可惜厂房都被塔纳托斯毁了……”
哈维尔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呢,就非常友善地提醒了他们一下,正常的商业行为和犯罪之间,存在着清晰的法律界限。”
安东转过身,脸上带着得逞的笑容,“并且暗示,如果他们不积极整改,我会毫不留情地将所有证据整理好,汇报给我们敬爱的瓦伦蒂娜殿下。”
“然后……”蕾雅已经揉起了太阳穴,“这群吓坏了的商人,就试图贿赂您这位‘公正无私’的特使了?”
“聪明!”安东打了个响指,“真是一错再错,罪上加罪啊!”
他瞥了眼哈维尔怀疑的眼神,“当然,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并狠狠训诫了他们一顿!”
“靠着这些,我为你们争取来了新的谈判结果——”
安东收敛起笑容,“他们自愿提供更多的低息贷款,同时,会分期将他们这些年亏欠的税款,慢慢补给卡洛斯家族。利息嘛,正好可以相互抵扣。”
哈维尔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那人手呢?”哈维尔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从哪里雇佣足够的人手?工匠、劳力,这些现在比钱还稀缺!”
“哦,这个嘛……”
安东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仿佛早有准备,“幸好,之前有位善心大发的爵士,不小心在晨星堡解放了一群奴隶,而这群奴隶,又被某个同样善心大发的伯爵,全部撤进了坚石城里。现在,这群无家可归的人们,非常乐意为收留他们的卡洛斯家族做点什么,报酬嘛……只需要餐餐管饱就行。”
“你是说那些矮人和精灵难民?”哈维尔眼里透出惊喜。
“没错。”安东点了点头,“我知道,对于某些保守的贵族来说,使用异族雇工可能有碍颜面。但是对于一向以开明着称的卡洛斯家族来说……”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姐弟俩,“这或许是当前最好的选择?”
瞧,善良总是能有所回报的。
“那我……”哈维尔皱起眉头,脸上充满了纠结,“难道要我现在去回绝瓦伦蒂娜女大公的好意吗?”
蕾雅攥紧袖口,摇了摇头,她和弟弟都清楚,那无异于是政治自杀。
“这才是最需要智慧的选择,哈维尔伯爵。”安东走到哈维尔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你可以转而向瓦伦蒂娜女大公请求一份授权。”
“授权?”哈维尔更加困惑了。
“一份铸造巨龙战争纪念章的皇家授权。”
安东竖起手指,“由皇室授权,坚石城商会出资和负责铸造,成本正好用来抵扣他们欠缴的税款。将这些纪念章颁发给所有为保卫坚石城做出贡献的士兵、骑士和贵族们。瞧,一份来自皇室的荣誉,由卡洛斯家族颁发,既可以为你争取到更多潜在的盟友,也能让这群钱袋子在坚石领多停留一段时间。”
哈维尔露出懵懂的表情。
“瓦伦蒂娜殿下最需要的是什么?”安东叩了叩窗台,“忠诚和脸面,那我们就给她忠诚和脸面,但应当避免财政被帝都,尤其是被瓦伦蒂娜掣肘。”
书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蕾雅看着安东,最终叹了口气:“安东,你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到底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这就去找女大公商议!”哈维尔猛地反应过来,眼中重又溢满了兴奋,他用力点了点头,便转身夺门而出,脚步声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书房里只剩下安东和蕾雅。安东走到蕾雅身边,看着窗外逐渐忙碌起来的庭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想背叛瓦伦蒂娜殿下吗?”蕾雅轻声问道。
“不,蕾雅。我没有任何理由,也从未想过要背叛她。”
安东转过身,停在书桌的另一边,目光似乎透过蕾雅,看向记忆深处的场景。
“我只是……”他顿了顿,“只是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帝都的那个募兵处,那个哪怕被羞辱也要坚持自己想法,无论如何都要向所有人证明自己能行的女孩。”
莫维登的迷宫再次向他敞开。
“那个女孩的脸上,总是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生机勃勃,仿佛永远都不会疲惫。”
安东露出微笑,“那样的蕾雅·卡洛斯,不该背上债务,被迫站队,她值得有更多的选择。”
蕾雅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将袖口攥得越来越紧。
“那么,安东……未来如果……如果真的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你希望我,站在谁那一边?”
安东看着她,摇了摇头。
“你自己决定,蕾雅。”他的声音平稳而温和,“你不是很多年前就对我说过吗?”
蕾雅·卡洛斯的决定,连安东·伍兹也无法改变。
但安东·伍兹知道,他信步走出书房,当蕾雅问出这个问题时,她已经决定好了站在自己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