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冥犬从安东胸口滑落,在地毯上微微颤动,它嗡鸣着向剑鞘蹭去,拖出一道骇人的血痕。
安东体表的银灰色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人般的惨白。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唯有胸腔还在微微起伏,豆大的冷汗浸透了他的鬓角,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为什么还没醒?!毒不是解了吗?!”露娜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安东的脸,她伸出手,却不敢再触碰,只能焦躁地在空中蜷缩成爪。
胡安扑到安东身边,手指颤抖地搭上他冰冷的脖颈,感受着那快得惊人的脉搏。“失、失血太多了!”他抬起头,脸色焦急,“银毒退了,可…可也带走了他大半的血液!他的心脏快要跳不动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还有一个办法!”阿尔瓦罗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疯狂,“只有一个办法了!”
露娜的身影如鬼魅般闪到他面前,猛地将他提到半空中,“说!再废话我拧断你的脖子!”
她眼中血光翻涌,暴戾、绝望、焦躁、悲伤,混杂其中,近乎要喷涌而出。
阿尔瓦罗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露娜:“你……把你那该死的血喂给他!把他变成……和你一样的东西!”
“你疯了?!”露娜像被烫到一样甩开他,苍白的脸颊涌上近乎羞愤的涨红,“我是真祖的眷属!是永夜贵族!真血至高无上,没有真祖谕令,私自初拥意味着叛族重罪!而且,我的血……我的血可能会彻底撕碎他,或者让他变成只知嗜血的野兽!”
“那也比死了强!”阿尔瓦罗捂着脖子咳嗽道,“看看他!他还有选择吗?!”
胡安像学生般举起手,颤巍巍地插话道:“可是,安、安东爵士……他真的愿意以怪物的身份活下去吗?对战士而言,荣耀的死亡……远比亵渎的永生……更……”
“你说谁是怪物?!”露娜的怒火瞬间转向胡安,獠牙毕露。
但她的动作停住了。她看向安东,眼神复杂。一个吸血鬼安东,或许真的能打破僵局,为她的族群争取到前所未有的盟约……可这违背了戒律,也剥夺了他的选择……再说,一个非人的安东,还会被那些傲慢的帝都贵族接受吗?他还会是瓦伦蒂娜的宠儿吗?
“他妈的吸血鬼!”阿尔瓦罗破口大骂,“再他妈的犹豫,能救他的就只有那些摆弄尸块的死灵术士了!吸血鬼!你不是他的女人吗?你还在纠结……”
“闭嘴!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露娜尖利地叫道,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颤抖。她看向安东,对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终于,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戒律、所有的顾虑,都在那随时会降临的死亡面前崩塌了。
露娜默默低下头,齐腰的黑发垂落,遮住了雪白的脸庞。她伸出食指,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小臂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液涌了出来,它们律动着,带着一种诡异的活力。
她没有丝毫犹豫,俯下身,吮吸了一大口自己的血液,然后,轻轻捏开安东冰冷的下颌,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将那永夜贵族的真血,渡入他的口中。
“呃——!!!”
昏死中的安东身体猛地反弓起来,四肢开始剧烈地痉挛抽动,关节咯吱作响,额头暴汗如雨,青筋在他脖颈和太阳穴上疯狂跳动,仿佛有股力量要从他体内破茧而出!
露娜踉跄着后退一步,本就苍白的脸此刻近乎透明,仿佛刚刚渡出的不仅是血,还有她一部分生命。
角落里,精灵女仆的祈祷声变得更加急促而虔诚。
“愿吾主马蒂斯庇佑……”
就在这时,安东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抹骇人的血光从他瞳孔中迸射而出,又缓缓隐去……
世界,变了。
他听到了!阿尔瓦罗如擂鼓般紧张的心跳,胡安那快得像小鸟扑翅的脉搏,精灵女仆平稳却暗藏狂热的悸动,甚至能听到血液在他们血管里潺潺流动的声响!
他能清晰地看到每个人脖颈下跳动的动脉,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复杂气味——阿尔瓦罗的担忧,胡安的恐惧,精灵少女身上那股淡淡的哀恸,还有露娜身上传来的,浓烈的悔恨、痛苦以及一丝微弱的期待。
“安东!”露娜扑到躺椅边,小心翼翼地扶起他,情绪终于彻底崩溃,两行血泪从她眼角滑落,缓缓滴在安东手背上,“我……我没办法了,我把你……把你变成了我的眷族……”
阿尔瓦罗和胡安也立刻围了上来,紧张地看着他。
“你感觉怎么样?”
安东的眼神有些涣散,他缓缓抬起手,拂去露娜的血泪,声音沙哑:“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我死了……然后,我回到了我来的地方……”
呼——!
大风猛地吹开了遮挡的窗帘,一抹阳光骤然刺入昏暗的室内,正好洒在了几人的身上。
“不!”露娜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下意识地想用身体去替安东遮挡阳光,把他拉回阴影里。
但她动作僵住了。
安东依旧安静地坐在阳光里。他那苍白的脸庞被照亮,没有冒烟,没有灼烧,甚至他微微眯起了眼,似乎有些享受这久违的温暖。
阿尔瓦罗瞳孔骤缩,他似乎想起什么,掏出一枚银币按在安东的手心。
“什么感觉?!”他急促地问。
安东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握了握银币,微微皱眉:“有点凉?”
阿尔瓦罗猛地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露娜,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我说尊贵的‘永夜眷族’,你确定你的初拥仪式没出岔子?还是说……你自个儿血统也有点杂?”
“给我滚出去!!”露娜瞬间暴怒,苍白的脸气得通红,指着门口,“带上你的书呆子和那个尖耳朵毒蛇,立刻!马上!给我滚!”
她咬牙切齿地拉上窗帘,“转化还没完成!他的身体需要时间适应和休息!滚!”
胡安被吼得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或、或许存在一种……理论上的可能?冥犬的力量,或者是、是银噬病的残留,与露娜小姐的血脉发生了某种中和反应?导致转化不完全?”
只有阿尔瓦罗放声大笑,拍了拍安东肩膀:“恭喜你,兄弟,看来诸神仁慈,没有剥夺你白天晒太阳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