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生活在寒苦之地的民族,口耳相传的古老传说中,总少不了某种可怕的存在:
它们有着庞大的体型,非人的力量,总伴随着最猛烈的暴雪现身,猎食那些迷路的旅人。
这类怪物仿佛还被永恒的饥饿所诅咒,无时无刻不在进食,却也无时无刻不在消瘦。那嗜食同类的怪癖如最恶毒的火焰,从内部灼烧着它们,逼迫着它们不断去杀戮、不断去进食,循环往复,永无止尽。
安东知道,这类怪物有各种各样的称呼,有些地方称之为徘徊于饿鬼道中的“饿鬼”,有些地方则唤作雪山深处的“夜帝”,而在那些最古老、最原始的部落传说中,它们被称之为——温迪戈。
“呼啦啦!”
暗金锁链再次横扫,将前赴后继的村民狠狠抡翻在地。安东借势后跃,瞬间退至教堂门口,摆脱了层层包围。
“伊索尔德!”
无需更多指令,女骑士已踏步上前,她纤手挥动,只见银光一闪,磅礴的寒气顿时扑啸而出——
厚实的冰墙瞬间拔地而起,仿佛最坚固的囚笼,将那些刚刚爬起的村民尽数围困其中,他们徒劳地抓挠着冰壁,在上面留下道道猩红的血痕,却无法撼动其分毫。
“肉!肉!肉!”
疯狂的呼喊声在冰墙内回荡,其中还夹杂着令人心碎的哀求,那是小女孩的声音:“姐姐……不要冻住席琳……席琳很乖,但席琳好饿……席琳想吃肉……”
伊索尔德后退两步,扶住气喘吁吁的安东,声音依旧清冷,“你想怎么处理?”
“还有救吗?”安东转头看向静静立在一旁的塞西莉亚,话语里带着些许恳求,他希望从这个神秘的少女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没有救了,爵士。”
少女昂起头,神色悲怆,“他们遭遇的是来自‘门扉’后的存在,时间太久,灵魂已被彻底污染,再也回不来了。”
“简直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饿鬼……”李看着冰墙后那些仍在疯狂抓挠的身影,脸色有些难看。
“恶魔!这里一定潜伏着恶魔!”
阿隆索挣扎着站起,神情激动,仿佛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只要找到它,驱散它,净化它!就一定能……”
塞西莉亚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什么也没再说。
可我们已经搜寻过整个村子,也去后山看过了……
安东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如果真有所谓的‘恶魔’本体,它会在哪里呢?
只会是一个地方!
他不再犹豫,快步向教堂内部走去,将那刺耳的哭嚎声甩在身后,伊索尔德紧随其后,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阿隆索和李微微发愣,两人面面相觑,也压下了心中的疑惑,快步跟上安东。
只有塞西莉亚,依旧停留在原地,琉璃色眸子里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错!
安东想,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探查过——那个最近被人开启过的地下墓穴!
他径直穿过中庭,再次来到那扇布满灰尘的铁门前。这一次,他没有丝毫迟疑,抓住把手,猛地用力,几乎是撞门而入。
寒气顿时扑面而来!
这里本是历代修士们的安眠之所,地窖天然的寒冷会将尸骨保存数十年不腐,以便他们能永远地侍奉在女神殿堂之下。
然而,当火光涌入,照亮墓穴内部景象时,即便是见惯了死亡的安东,胃里也忍不住一阵翻涌——
原本整齐摆放的石棺已全被撬开,尸骨被拖拽出来,散落一地,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骨骸……已被啃食得干干净净,上面布满了齿痕,甚至连骨髓都被吮吸一空,只留下满地狼藉。
“呕……”
阿隆索忍不住干呕了起来。李骅也抚着胸口,脸色煞白,低声念叨着超度亡魂的经文。
无疑,当温迪戈降临这座小镇时,这处地下墓穴,就是整场盛宴最亵渎的开端。
与眼前这恐怖场景相伴的,是刺骨的寒冷,在这密闭的墓穴中,竟没来由地刮起了阵阵阴风,吹得人汗毛倒竖。而在墓穴的最深处,似乎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在不断蛄蛹着,缓缓向众人逼近。
“【苦寒地狱】!”
伊索尔德毫不犹豫地抬起长靴,向着地面猛地一踩!
咻咻咻!!!
无数冰棘瞬间从她脚下爆射而出,它们击碎沿途的瓦罐,掀翻残破的石棺,带起满地的骨骸,以摧枯拉朽之势,将这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墓穴瞬间夷为平地,连带那道蠕动的虚影也一同搅得粉碎。
“【霜龙吐息】!”
轰隆!
女骑士并未松懈,立即发出怒吼,暴虐的龙息再度席卷整片空间,阵阵音浪裹挟着磅礴的力量,将冰棘带起的烟尘也通通震散。
此时,众人才看清,在墓穴的尽头,墙壁已然坍塌,露出一个更加深邃的洞穴,而在那洞穴中央,一颗硕大的暗红色心脏,正在砰然跳动着,仿佛整座教堂都在随之震颤。
“诸神诅咒!”阿隆索倒抽一口凉气,抽出腰间的钢剑,怒吼着就要上前将其摧毁。
然而,他脚步刚动,黑暗中便猛地扑出一个庞然大物,那东西速度快得吓人,直接将措手不及的阿隆索扑倒在地。
安东反应极快,冥犬瞬间出鞘,风刃欲要扑啸而出——
“等下!爵士!”
李死死挡在了安东与那怪物之间,脸色苍白如纸,嗓音里满是焦急,“这是我的同伴!”
“我可去你的同伴!”被扑倒在地的阿隆索用尽全身力气,将钢剑死死卡住怪物的血盆大口,厉声咆哮道,“这他妈的是狼人!”
那是一头体型壮硕、毛发灰白的巨狼,它双眼猩红,嘴里不断流淌着唾液,仿佛完全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最原始的欲望,正拼命试图将眼前的猎物撕碎。
李刚想靠近安抚,震耳欲聋的咆哮却再度响起,一头巨熊扑啸而出,挥动巨掌,朝着青年狠狠拍来!
“砰!”
李骅猝不及防,一声痛呼,被直接拍飞出去,翻滚着撞向了远处的墙壁。
“这也是你的同伴?你是开马戏团的吗?”
阿隆索咬牙切齿地骂道,他骤然发力,抽出被狼人咬住的钢剑,然后毫不犹豫地刺向狼人的肩胛,怪物吃痛,发出一声哀嚎,阿隆索趁机一个翻滚,从狼吻下挣脱了出来。
“伊索尔德,留他们一条命!我来对付心脏!”安东下令道。
“如你所愿。”
身后,冰霜凝结的“咔嚓”声接连响起,随即是重物倒地的闷响。而安东的目光,已牢牢锁定住了前方那颗仍在跳动的巨大心脏。
他握紧冥犬,一步步向前走去。
随着他的靠近,那心脏的跳动愈发剧烈,如同战鼓擂响,依稀之中,仿佛有虚影在前方浮现。
“安东·伍兹……”
那是一头鹿首人身的巨型怪物,它好似海市蜃楼的幻象,又如深入骨髓的梦魇,怪物绕着安东缓步行走,空洞的眼窝凝视着他,长吻不断发出古怪的嘶鸣。
紧接着,一股剧烈的饥渴感袭来,如重锤般狠狠砸向安东腹部,他只觉得胃部一阵痉挛,肚肠仿佛都随之扭紧,那是极端饥饿带来的幻痛,而紧随其后的,是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刺骨冰寒。
你很脆弱,人类。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你知道,很久以前,像你这样的弱者,该如何度过冬天吗?
安东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尽力回想那些温暖的画面——壁炉的火焰,同伴的信任,想起露娜的微笑,还有伊索尔德的坚强……可恶,为什么这些女孩子一点都不温暖,好吧,想想阿尔瓦罗,还有蕾雅……
他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脚步踉跄,却依旧坚定地向着那颗心脏走去。
弱者,只能不断吞噬,吞噬掉同类,吞噬掉比自己更弱的存在,才能变得强大!
虚影徐徐说道,声音里满是蛊惑人心的力量。
否则,弱者就永远无法战胜饥渴和寒冷,就永远无法征服那最极端最严酷的环境……
“不……”
安东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这不是饥渴和寒冷……这是贪婪,是野心!”
他举起冥犬,对准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难道你不会贪婪?!难道你没有野心吗?!
虚影仿佛被激怒了,高声呼喝道。
可悲的人类,你们已然忘记,祖先们是如何度过一个又一个冬天的……总有弱者要被抛弃,要被吞噬,你们的人性脱胎于兽性,你们的文明诞生于野蛮,可如今,你们却想抛弃自己的过去!
“嗡!!!”
冥犬剧烈震颤,风刃席卷而出,如同咆哮的怒龙,直扑向那颗心脏!
不!不!不!
几乎在风刃发出的同时,前方那道徘徊的怪物虚影,发出了震彻灵魂的咆哮,携带着无尽的饥渴与严寒,迎着安东倾泻而来。
一只手搭向他的肩膀,伊索尔德怒目圆睁,挺立在他身后。
“我倒想看看,谁才是寒冬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