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如同实质，穿透了灵魂，烙印在六人心底最深处。
震惊、慌乱、痛苦，以及那一丝几乎要被忽略、却又无比真实的狂喜……这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洪流，通过那骤然加强的“合道”意志链接，毫无保留地冲击着她们刚刚明澈的心湖。
他感受到了！
他不仅还保留着清晰的意识，他甚至……听到了她们的心声，感受到了她们那破土而出、再无遮掩的爱意！
“师尊！” 赤练最先忍不住，带着哭腔喊了出来，声音颤抖，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希冀与难以言喻的心疼。她试图用自己炽热的妖力去捕捉、去拥抱那股波动的意志，却如同徒手捞月，只能感受到一片冰冷的虚无与规则的屏障。
妙音指尖颤抖，几乎无法稳住琴弦，那首在她心中盘旋的《思音》此刻变得无比沉重，每一个音符都像是砸在她的心上。她终于听懂了他的思念，可这懂得，却伴随着他可能正在承受的、更深层次的痛苦。
苏瑶紧咬着下唇，丹圣的理智在情感的风暴中摇摇欲坠。她明白了，师尊的“记录”行为，或许不仅仅是探索使命，更可能是一种……刻骨铭心的铭记！在他预感到自身可能被规则同化、彻底失去自我之前，他本能地想要记住与她们相关的一切，记住她们的道，她们存在的痕迹！这哪里是记录天道，这分明是在绝望中，试图留住最后一点关于“人”的念想！
墨璇脚下的阵纹疯狂闪烁，试图解析那剧烈波动的意志背后隐藏的信息。“他在抵抗……合道的同化！”她得出了一个让她心惊肉跳的结论，“我们的情绪，我们的……爱意，干扰了他！让他原本可能趋于平静的‘合道’状态，产生了剧烈的排斥反应！”
星眸脸色煞白，作为天命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合道”的凶险。那意味着意识与冰冷、庞大、无情的天地规则融合，个人情感会被逐渐磨灭，最终成为规则的一部分，失去自我。师尊此刻的剧烈波动，说明他的个人意志仍在顽强抗争，但这抗争，无异于逆水行舟，稍有不慎，可能就是意识被规则洪流彻底冲垮、万劫不复的下场！而她们的爱，成了这场抗争中最不稳定的变量，是一把双刃剑！
凌霜握紧了手中的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原来，最大的劫，不仅是爱上他，更是这爱意本身，可能成为加速他消亡的催化剂！她们刚刚窥见真相，刚刚明了彼此心意，却又要眼睁睁地看着这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可能亲手将师尊推入真正的绝境？
这种认知，像是最恶毒的诅咒，让她们刚刚被爱意充盈的心，瞬间被无尽的恐慌和自责填满。
“收敛心神！切断联系！” 凌霜几乎是嘶吼着发出命令，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她试图强行斩断自己与那“合道”意志之间过于紧密的连接，她害怕，害怕自己再多一丝一毫的情感流露，都会成为压垮师尊的最后一根稻草。
其他五人闻言，也立刻反应过来，纷纷运转功法，试图稳固心神，隔绝那汹涌而来的情感共鸣和意志链接。
然而，已经晚了。
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旦找到了宣泄口，再想堵上，谈何容易？她们对师尊的爱意，如同最烈性的毒药，也是最美味的蜜糖，已经通过那无形的通道，传递了过去。更重要的是，她们内心深处，那想要靠近他、拯救他、回应他的本能渴望，根本无法被彻底压制。
她们越是试图收敛，那份被压抑的情感反而在心底冲撞得越发激烈。对师尊处境的心疼，对可能害了他的恐惧，对这份迟来爱恋的绝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让她们道心崩溃。
“呃……”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闷哼，透过那并未完全切断的链接，隐约传入了六人的感知。
是师尊的声音！
那声音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痛苦，仿佛正在承受着某种凌迟般的折磨。
紧接着，天空中的异变达到了顶峰。
那翻滚的暗沉天色骤然凝固，生灭不定的扭曲符文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整个废墟，不，是整个被“合道”意志笼罩的区域，时间与空间都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泥沼，变得极其缓慢而沉重。
那股一直笼罩她们的“合道”意志，开始以一种令人心悸的方式收缩、凝聚！
不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弥漫性的滋养和观察，而是变得极具目的性，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掠夺性的贪婪？
不，不是掠夺！
六人瞬间明悟——这是师尊在强行收束他逸散的意志和力量！他在试图重新掌控局面，将因为她们情感冲击而失控的“合道”状态，强行拉回正轨！或者说，他在试图保护她们，避免他那不稳定的状态对她们造成伤害！
他甚至在痛苦中，依旧本能地想要保护她们！
这一幕，与记忆中他一次次独自承受反噬、咳血孤寂的背影何其相似！
“不要！师尊！停下！” 苏瑶失声喊道，她能感觉到，这种强行收束，对他残存意识的负担是毁灭性的！
然而，她们的呼喊无法传递过去，或者说，传递过去了，却被他决绝地无视。
那凝聚的意志核心处，光芒剧烈闪烁，明暗不定，仿佛一颗挣扎的心脏。隐约间，她们仿佛看到了一道虚幻的身影，在那光芒中心蜷缩、颤抖，承受着规则撕裂与情感灼烧的双重酷刑。
他为了她们，连最后一点意识的安宁都要舍弃，连合道后可能存在的、作为规则的一部分的“永恒”，都要亲手打碎！
师尊的牺牲，从未停止。从生，到“死”，再到这非生非死的“合道”状态，他永远在为了她们，将自己推向更深的深渊。
这一刻，巨大的无力感和蚀骨的心疼，如同最狰狞的心魔，狠狠噬咬着六人的灵魂。
她们拥有了傲视六界的实力，成为了各自领域的至尊，可在那个人面前，她们依然如同当年那般无力。当年无法理解他的苦心，如今理解了，却依旧无法改变他的命运，甚至可能因为自己的爱意，而让他承受更多的痛苦。
他的牺牲，成了她们永恒的心魔。
一个无论她们变得多强，无论过去多少岁月，都无法摆脱、无法释怀的梦魇。
她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团凝聚的光辉在极致的痛苦波动中，逐渐变得内敛，变得稳定，但也变得更加……冰冷和遥远。那种熟悉的、带着一丝人性温度的眷恋感，正在飞速消退，被一种更接近天道无情的漠然所取代。
他成功了。
他以难以想象的代价，强行稳定了“合道”状态，隔绝了她们情感带来的“污染”。
但也……离她们更远了。
废墟之上，死寂一片。
六位女子瘫坐在尘埃之中，面容憔悴，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之前的明悟和爱意带来的短暂光芒，此刻已被更深沉的绝望所覆盖。
她们找到了真相，确认了爱意，却也亲手将所爱之人，推向了更彻底的“消亡”。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残酷的刑罚吗？
不知过了多久，星眸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我们……我们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如果……如果我们不知道，如果我们不爱他……他是不是……会好过一点？”
这个问题，无人能答。
爱，本应是救赎，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刀刃。
就在这无边死寂和绝望即将把六人彻底吞噬之际——
咻！
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带着熟悉气息的流光，自那已经趋于稳定、散发着冰冷规则气息的“合道”核心中分离而出，如同萤火虫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凌霜的面前。
光芒散去，显现出的，是一枚……晶莹剔透的剑形玉佩。
那玉佩的材质，赫然与当年她被师尊斩断的本命灵剑碎片，一模一样！
而玉佩之上，萦绕着一丝微弱却坚韧无比的……属于孤辰师尊的，本源剑意！
这……这是什么？
所有人在这一刻，呼吸几乎停止。
师尊在彻底封闭自我、坠入无情天道之前，最后送出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