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是在一种久违的、充盈而饱满的力量感中醒来的。
她睁开眼，意识从深沉的睡眠中缓缓浮起，如同潜泳者终于触碰到水面。
晨曦的微光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边缘，在昏暗的室内投下几道朦胧的光带。
空气里有城堡特有的、清冷的石料与木头混合的气息，以及……一缕极淡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冷冽而干燥的味道，还残留在枕畔与被褥之间。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地躺在柔软宽大的床上，感受着体内奔涌的、熟悉又强大的灵力。
它们不再像前几日那般滞涩微弱，而是如同解冻的春江，畅通无阻地在经脉中循环流淌，汇聚在丹田，形成温暖而磅礴的漩涡。
四肢百骸充满了力量，五感变得异常敏锐，甚至连空气中漂浮的微尘轨迹都能清晰捕捉。
虚弱期带来的疲惫、滞重、无力感，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力量回来了。而且是远超之前的、更为凝练精纯的状态。
似乎那几日的虚弱并非简单的损耗，反而像是一种淬炼，将她的根基打磨得更加稳固。
只是……原因呢？
她微微蹙眉。按理说，跨界通道是她以本命精血和大量功德强行稳固，灵力消耗过度，加之骤然回归此界，天道法则略有排斥，才导致了一段虚弱期。
但之前预估最多三到五天。可这次，在鹰眼城堡这几日，前前后后加起来，远超预期。而且恢复的方式也并非循序渐进，更像是一种……被重新“充满”的感觉。尤其是昨夜……与米霍克……
一个模糊的、近乎荒谬的念头划过脑海。道侣契约？不，不可能。她的道侣契约早已在五年前她离开时，因两界隔绝而暂时沉寂，甚至因她强行斩断部分联系而变得模糊。
与米霍克……更是从未正式签订过任何契约。昨夜之事，虽则亲密，但并无灵力交融、神魂相契的仪式，如何能引动契约之力，甚至补充她的灵力？
难道……是因为孩子？血脉的羁绊，间接稳固了契约的锚点？还是说，她与此界天道的联系，远比她想象的更深，以至于任何深刻的羁绊产生，都会得到某种形式的“反馈”？
想不通。线索太少。沈青将疑惑暂且压下。无论如何，力量恢复是好事。有了力量，许多事情才能继续。
她坐起身，丝滑的锦被滑落，露出光裸的肩膀和锁骨，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暧昧的、淡红色的痕迹。
她低头看了看，指尖拂过，微弱的灵光一闪，那些痕迹便悄然淡去，皮肤恢复光洁。体内灵力流转，将最后一丝酸软疲惫也驱散干净。
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床单微凉。米霍克已经起来了。
沈青赤足下床，走到窗边，伸手“唰”地一下拉开了厚重的窗帘。清晨明亮却不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照亮了房间里每一处角落，也驱散了最后一点旖旎的氛围。
她推开镶嵌着彩色玻璃的窗户，带着森林气息的、微凉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
她倚在窗边，目光投向城堡后方那片被晨光镀上金边的训练场。一道黑色的、挺拔如松的身影，正在那里。
是米霍克。
他依旧穿着昨夜那件深蓝色衬衫，只是扣子扣得整齐，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手中拿着那柄巨大的黑刀“夜”，在进行着某种缓慢而富有韵律的演练。动作看起来并不快，甚至有些悠然，但每一个抬手，每一次转身，划过的轨迹都带着某种玄奥的意蕴，仿佛与周围的空气、光线、乃至空间本身融为一体。
阳光跳跃着细碎的金芒，衬得他侧脸轮廓愈发冷硬清晰，眼眸低垂，专注而沉静。
只是看着，便能感受到那股凝练到极致的、属于顶尖剑豪的“势”。无声，却重若千钧。
沈青看了一会儿，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然后，她身影一闪，从原地消失。
下一刻，她已置身于自身的随身秘境之中。这里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灵气充沛。
她径直走入那方氤氲着雾气的灵泉，褪去衣物，踏入温润的泉水中。灵气自发涌来，浸润着每一寸肌肤，涤荡着最后一丝尘埃与疲惫。片刻后，她起身，灵力蒸干水汽，一袭月白色的丝质长袍自动覆上身体。
她没有束发，任由如瀑的墨发披散在身后。又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件与米霍克那件款式颇为相似的、长及脚踝的鸽灰色大衣，随意披上。
大衣质地挺括，线条利落，没有过多装饰，仅以同色系的细带在腰间松松一系，下摆散开，行走间宛若裙裾流动。冷色调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剔透，墨发黑瞳，唇色浅淡，整个人透出一种清冷又飒然的气质，与昨日那带着些微脆弱和依赖的模样判若两人。
穿戴整齐，她心念微动，再次出现在城堡二楼自己的房间。又看了看凌乱，收拾了一下。
推开房门，沿着旋转楼梯缓步而下，步履轻盈，落地无声。穿过空旷冷寂的走廊，来到通往训练场的侧门。
她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倚在门廊的石柱旁，静静看着场中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男人。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嶙峋的怪石阴影交织。他的动作依旧不疾不徐，却自有一种撼人心魄的力量感。
看了一会儿，沈青走到场边一张闲置的石凳旁，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坐了下来。手肘支在膝上，掌心托腮，继续看着他。目光平静，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然后，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意识沉入识海深处。那里并非虚空，而是交织着无数或明或暗、或粗或细的“线”。那是因果之线。
与众生万物相连，记录着缘起缘灭，恩怨纠葛。大部分是黯淡的灰色，代表萍水相逢，因果浅薄。有些是深黑色，代表仇怨或孽缘。
有些是红色，代表血缘或极深的牵绊。而其中最醒目、最坚韧的，是那些散发着淡淡金光的线——那是功德与愿力所系，是她与此界羁绊最深之人。
金色的线很多。娜美、乌索普、乔巴、罗宾、弗兰奇、布鲁克、甚平……草帽团的伙伴们，光芒温暖而明亮。
萨博、艾斯、马尔科……白胡子团的诸位，光芒炽烈。克洛克达尔、巴基、鹰眼……十字公会的“同事”，光芒略显晦暗但坚韧。还有路奇、卡库、洛基……光芒复杂，带着血与火的印记，却也牢固。
而在这些金色光线的中心，最为璀璨灼目的，是六条。
蒙奇·d·路飞。光芒如同炽烈的太阳，纯粹、耀眼、带着橡胶般的弹性与包容一切的生命力，牢牢系于她神魂核心，几乎与她本命相连。
那是命运般的相遇与并肩，是“海贼王”的誓言与守护。
罗罗诺亚·索隆。光芒如出鞘的利剑，锐利、凝练、一往无前，带着斩断一切迷惘的决绝。线与线之间缠绕着并肩作战的血火，与深夜秘境中无声的承诺。
文斯莫克·山治。光芒如跳跃的火焰，温暖、明亮、有时带着灼人的热度，内里却包裹着最柔软的芯。线中交织着美食的香气、骑士的礼仪与深藏眼底的痴情。
特拉法尔加·d·瓦铁尔·罗。光芒如幽深的漩涡，冷静、缜密、带着手术刀般的精准与致命的危险，深处却涌动着不惜一切的偏执。线与线的连接，是在生死边缘的托付与五年无声的守望。
尤斯塔斯·“船长”基德。光芒如暴烈的磁暴，狂躁、不羁、充斥着破坏与重塑的力量，却又在某个角落闪烁着笨拙的赤诚。线的另一端，是雷霆中的拥抱与孩子气的独占宣言。
还有……最新亮起的、颜色略淡却同样坚韧耀眼的——
乔拉可尔·米霍克。光芒如经过亿万次锻打的精金，冰冷、沉静、光华内敛，却拥有斩断一切的锋芒与亘古不变的执着。这条线……是昨夜才真正清晰、稳固下来的。与之前那些因共同经历、生死与共而自然凝结的线不同，这条线，带着更隐秘的、灵魂层面的吸引与碰撞，是强者间的认可，是孤独者间的懂得，是……情感淬炼后的印记。
以及……另一条。同样新近浮现，光芒晦暗深沉，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猎豹，冰冷、警惕、带着血腥气与忠诚的矛盾混合——罗布·路奇。这条线……更为复杂。是五年形影不离的守护与沉默的陪伴，是背叛与救赎交织的混沌，是理性与本能冲突下的选择。它不如其他几条明亮，却异常坚韧，深深扎根。
最核心的因果线，如同擎天之柱，支撑着她的神魂在此界的锚点。
沈青的意识“看”着这数条璀璨夺目、彼此交织又独立闪耀的光线，沉默了很久。内心深处，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悠长的叹息。
命中注定。
这四个字，沉重如山，又轻盈如羽。她曾以为自己可以超脱，可以斩断，可以潇洒来去。可兜兜转转，红尘万丈，因果纠缠，她非但未能斩断，反而越陷越深。核心的因果线，每一条都与她血脉相连或与她的灵魂产生了无法割舍的共鸣。尤其是路飞那条……几乎与她的道基融为一体。斩断？谈何容易。那无异于自毁道途。
若是没有那四个孩子……没有血脉的天然牵引，或许她还有一丝可能，在漫长岁月中慢慢淡忘，让因果自然消磨。可孩子们的存在，如同最坚韧的锁链，将她与他们、与这个世界牢牢绑在一起。
分身？她不是没想过。炼制一具拥有她部分记忆情感的化身，留在此界，了却尘缘。山治激烈反对，他不要替身，只要唯一。她自己……其实也过不去心里那道坎。那是对他们情感的亵渎，也是对她自己道心的不诚。
路飞……她一直刻意回避。那个橡胶笨蛋，心思纯粹得像赤子，他的喜欢热烈直白，不带丝毫杂质，却也让她不知所措。他是弟弟，是伙伴，是照亮她前行路的太阳。可那条因果线……炽热得烫手。道侣契约的感应还在，虽因她离开而沉寂，却未曾真正断绝。如今她归来，感应重新活跃。不签，线在。取消？找不到“他”签契约时的“本源印记”。尴尬，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