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冬夜,寒风如饿狼般在营地上空呼啸,仿佛要将一切生命都吞噬。然而,第七队的驻地却是一片灯火通明,最大的军帐内,熊熊炭火在铜炉中燃烧,暖意融融,驱散了帐外刺骨的严寒。
沈清辞静立于帐中,目光落在面前整齐码放的物资上。那是姐姐通过秘密渠道,历经万难才送达的支援:二十套锻打精良的锁子甲,甲叶层层叠叠,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三十柄腰刀斜插在木鞘中,刀鞘古朴,却难掩出鞘时可能绽放的寒芒;还有几箱封装严密的珍贵药材,以及沉甸甸的银两,每一样都凝聚着后方的心血与期盼。
帐内两侧肃立着十四道身影。左侧是赵大、李顺、王五等最早追随她的十名老兵,他们身姿挺拔,眼神中带着久经沙场的沉稳与对这位年轻校尉的信赖。右侧则是四张略显陌生的面孔——这是她近期暗中考察、精心筛选后决定吸纳的新成员。其中,副尉孙铭尤为引人注目,他因性情耿直、不肯同流合污而在军中备受排挤,却在之前的蛮族突袭战中,以精准的判断和悍不畏死的冲锋,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与忠诚。
“今夜召集各位,是有要事相商。”沈清辞的声音清脆而沉稳,在寂静的帐中格外清晰,“在场的每一位,都是曾与我并肩作战、共历生死的兄弟。第七队能有今日的局面,全赖诸位同心协力,浴血拼杀。”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个人的脸庞,将这些或刚毅、或坚毅、或聪慧的面容深深烙印在心底。
“这些物资,”她抬手示意地上的装备,“是京城友人冒险送来的私产。我决定,全数分配给大家。”
话音刚落,帐内便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这些装备的工艺与材质,远超军中配给的粗制滥造之物,任何一件在市面上都价值千金,足以让普通士兵奋斗半生。
沈清辞没有停顿,亲自上前拿起一套最重的锁子甲,大步走到赵大面前。“赵大,自你随我入伍,每战必身先士卒,先后负伤七处却从未退缩半步。这套甲胄,最该归你。”
赵大猛地愣住了,这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粗豪汉子,此刻竟一时语塞,双手微微发颤地接过冰凉的甲胄,喉咙动了动,才沙哑地开口:“校尉...这...这太贵重了...”
“不必推辞。”沈清辞微微一笑,又从刀架上取下一柄腰刀,递了过去,“你的旧刀早已卷刃,上次与蛮族厮杀时险些断裂,该换把新的了。”
赵大紧紧攥着刀鞘,眼眶微微泛红,重重地点了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接着,沈清辞走向李顺,将另一套锁子甲递给他:“李顺,你心思缜密,洞察力过人,多次识破敌军的诱敌之计和侦察陷阱。这套甲胄,望能护你周全,让你在阵前能更安心地为我出谋划策。”
李顺接过甲胄,深深鞠了一躬:“谢校尉厚爱,属下必不辱命!”
就这样,沈清辞亲手将装备一件一件分发到每个人手中。无论是最早追随的老兵,还是新加入的成员,皆有份例,且分配公正,完全依据各人的功绩与特长,没有丝毫偏袒。最后,她走到了孙铭面前。
“孙副尉,”她拿起最后一套锁子甲,目光诚恳,“你本可与其他军官同流合污,克扣军饷、压榨士兵以谋取私利,却始终坚守原则,孑然一身。这份风骨,沈某深感敬佩。”
孙铭浑身一震,这个因耿直而被排挤得近乎孤立的汉子,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感动,还有一丝难以置信。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沉声道:“末将...誓死追随校尉!”
这一跪,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帐内其余十三人也纷纷单膝跪地,齐声高呼:
“我等誓死追随校尉!”
声音整齐划一,铿锵有力,在军帐内久久回荡,震得帐顶的积雪微微颤动。
沈清辞连忙扶起孙铭,又示意众人起身,语气带着一丝动容:“诸位请起。我沈清辞在此立誓,今日之赐,必不敢忘;他日之功,必不相负!”
待众人起身站定,她走到帐中,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既为兄弟,当坦诚相待。有些事,今日也该让诸位知晓了。”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白玉牌,玉牌之上,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雄鹰,正是安定侯府的徽记。“我确系京城安定侯府的远亲。此行投身北境从军,一来是为报国杀敌,抵御蛮族入侵;二来,也是为了重振我沈家的声威。”
这是她早已构思好的说辞,既巧妙地解释了这批珍贵物资的来源,又为将来可能暴露的更多背景线索埋下了伏笔,不至于让众人对她的身份产生过多不必要的猜忌。
赵大恍然大悟,挠了挠头,憨笑道:“难怪校尉年纪轻轻,却见识不凡、行事果决,原来是侯府出来的子弟!”
“出身如何,并不重要。”沈清辞轻轻摇头,目光扫过众人,“重要的是,我们志同道合,都愿为边军的振兴、为大靖的国土安宁而战。”
她示意众人围坐在炭火旁,如同平等相交的伙伴,而非森严的上下级。“今日之后,我们在军中是上下级,私下里,便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在此,我有三事,需诸位谨记在心。”
帐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其一,今日之事,包括物资的来源、我们结为兄弟的誓言,绝不可向外界透露半个字。这些装备,对外只宣称是近日与蛮族作战时缴获的战利品。”
“其二,我们虽结为兄弟,情同手足,但绝不可因此恃强凌弱、结党营私,更不能违反军纪国法。若有人敢触碰红线,无论他是谁,我必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其三,”她的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仿佛穿透了帐篷,望向了遥远的边境线,“我们的目标,绝不仅仅是打赢几场仗、守住几座城那么简单。我们要改变这北境边军积弊已久的沉疴,让将士们不再因粮草不济、装备低劣而无辜送死,让这北境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让大靖的边境能够永享太平!”
这番话,如同投入干柴的烈火,瞬间点燃了在座每个人心中的热血。他们从军多年,见过太多军官的贪婪昏庸、克扣军饷,见过太多袍泽因装备不足、指挥失误而枉死沙场,心中早已积满了失望与愤懑。如今,沈清辞的这番话,不仅说出了他们的心声,更描绘了一个他们从未敢奢望的光明未来。
李顺第一个站起身,拱手朗声道:“校尉志向远大,心怀家国,属下愿誓死相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俺也一样!”赵大拍着胸脯,声如洪钟,“从今往后,校尉指哪,俺赵大就打哪,绝无二话!”
其他人也纷纷起身表态,言辞恳切,神情激昂。帐内的气氛瞬间达到了顶点,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熊熊的斗志。
沈清辞见状,心中甚慰。她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坛烈酒和十五个粗瓷酒杯,亲自为每个杯子斟满酒:“既为兄弟,当共饮此杯,以证今日之誓!”
众人端起酒杯,手臂相扣,齐声说道:“共饮此杯,生死与共!”
说罢,所有人都一饮而尽。辛辣的烈酒入喉,却点燃了每个人心中的豪情壮志。
酒过三巡,帐内的气氛愈发融洽。众人不再拘谨,纷纷畅所欲言,有的谈论着日常训练中的不足,有的提出了改进战术的建议,有的则痛陈边军内部的种种弊端。沈清辞静静地倾听着每个人的发言,不时点头表示赞同,偶尔也提出自己的看法与见解,与众人平等地交流探讨。
孙铭喝了一口酒,感慨道:“末将在边军摸爬滚打十年,从未见过如此上下同心、坦诚相待的场面。古人云,上下同心,其利断金。有校尉在,有诸位兄弟在,第七队的未来,必将不可限量!”
沈清辞微笑着点头:“孙副尉过奖了。这还只是开始,前路漫漫,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夜深人静,众人酒意渐浓,才陆续起身告辞。沈清辞独自坐在帐中,望着跳动的炭火,心中百感交集。
这十四个人,就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里最坚实的根基。他们背景各异,性格不同,却都有着忠诚、正直、勇敢的品质。有了他们的支持,她终于不再是那个只能依靠伪装和侥幸艰难求生的孤女了。
就在这时,帐帘被轻轻掀开一条缝隙,赵大的脑袋探了进来。
“校尉,”他压低声音,神色严肃地说道,“有件事,俺觉得该告诉您。”
“进来吧,说。”沈清辞示意他进来。
赵大走进帐内,反手将帐帘拉紧,才道:“张骏那家伙,最近动作不太对劲。他联合了东边营地的几个军官,经常私下聚会,行踪诡秘,似乎在密谋什么。俺担心...他们是要对您不利。”
沈清辞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张骏是北境副将的亲信,一直以来都对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新人校尉”心存不满,多次在暗中使绊子。她早就料到对方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如此迫不及待。
“我知道了。”沈清辞平静地说道,“你继续留意他们的动向,务必小心谨慎,不要打草惊蛇。有任何情况,立刻向我汇报。”
“俺明白!”赵大郑重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军帐。
赵大走后,沈清辞在灯下摊开一张空白的宣纸,拿起一支狼毫笔,开始缓缓勾画。纸上很快出现了北境边军的简易关系图,她用不同的符号标注出各个将领的派系、实力以及与自己的关系。张骏等人的名字被她圈了起来,旁边还标注着“潜在威胁”四个字。
窗外,北风依旧呼啸不止,但帐内的炭火却依旧温暖。沈清辞放下笔,轻轻抚摸着怀中的那枚安定侯府玉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姐姐在京城的支持,加上眼前这十四位忠诚的部下,她终于有了在这北境边关立足的资本。
前路或许依旧充满艰险,阴谋诡计、刀光剑影必不可少,但她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她有了可以信赖的兄弟,有了可以依靠的力量,这条通往权力巅峰、实现抱负的道路,她将走得更加坚定、更加从容。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穿透云层,映照在白茫茫的雪原上时,沈清辞已经穿戴整齐,走出了军帐。
营地上,赵大、李顺等人早已列队等候,每个人都精神抖擞,眼神中闪烁着坚定而灼热的光芒。新配发的锁子甲穿在他们身上,更显得英气逼人。
“开始今天的训练吧。”沈清辞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从今天起,她不再是那个需要处处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新人校尉,而是真正拥有自己核心势力的将领。第七队,将在她的带领下,成为北境边军中一股不可忽视的新生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