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回到汀兰轩时,天已经快黑了。
豆蔻正守在门口张望,看见她回来,赶紧迎上来:“才人,您可回来了!呀,您的裙子怎么湿了?”
“不小心弄湿了。”沈微婉没多解释,“去打点热水来吧。”
豆蔻应了声,小跑着去了。沈微婉回到自己那间又小又暗的屋子,找了件干净的旧衣服换上,把湿裙子搭在椅子上。
刚换好衣服,门外就响起了王答应的声音,听着比平时热情不少。
“沈妹妹,在屋里吗?”
沈微婉皱了皱眉,走过去打开门。王答应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白瓷碗。
“妹妹今天受惊了吧?”王答应脸上堆着笑,把碗往前递了递,“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怕是受了凉。这是我让小厨房特意熬的补汤,放了红枣和枸杞,最是驱寒暖身,你快趁热喝了。”
沈微婉看着那碗颜色深褐的汤,没立刻接。
王答应把碗又往前送了送,几乎要塞到她手里:“怎么?妹妹还怕姐姐我下毒不成?咱们同住一个屋檐下,理应互相照应。快拿着,凉了就不好喝了。”
她的笑容底下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沈微婉垂下眼,接过碗:“谢谢王姐姐。”
“这就对了嘛!”王答应笑得更开了,“快喝吧,喝了好好睡一觉。我就不打扰你了。”她说完,心满意足地转身回了自己屋。
沈微婉关上门,端着那碗汤走到桌边。汤还冒着热气,闻起来有一股药材和肉混合的味道。她用勺子轻轻搅动了一下,汤色浓郁,看不出什么异常。
但她知道,王答应绝不会这么好心。
她凑近碗边,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除了红枣枸杞,似乎还有一点极淡的、不属于补药的味道。她懂药理,母亲留下的医书她翻过很多遍,一些基础的东西她很清楚。
这汤里,恐怕加了别的东西。
她沉默地坐了一会儿。不喝,王答应肯定会有更多找麻烦的借口。喝了……
她端起碗,送到嘴边,小口小口地,真的把一整碗汤都喝了下去。味道有点怪,带着一股隐约的涩味。
喝完后,她把空碗放在桌上,静静坐着,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起初没什么感觉。到了半夜,她正睡着,突然被一阵剧烈的腹痛惊醒。
那痛来得又急又猛,像有只手在她肚子里用力拧绞,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浸湿了里衣。
她蜷缩在硬板床上,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黑暗中,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和因为忍痛而压抑的闷哼。
这么快就动手了…… 她心里闪过这个念头。手段这么直接,这么迫不及待。
她强撑着坐起身,摸到火折子,点亮了床头那盏小油灯。豆大的火苗跳动,映着她苍白汗湿的脸。
她伸出手,搭在自己另一只手腕上,指尖按着脉搏,仔细感受。
脉象沉紧,跳得很快,是明显的寒邪内侵之象。再结合这剧烈的腹痛和隐隐想要腹泻的感觉……
她心里清楚了。那碗汤里,肯定被加了过量的大寒之物,可能是苦参,可能是别的什么寒性药材。分量控制得刚好,不会立刻要人命,但能让她狠狠吃一番苦头,身子虚弱下来,甚至可能落下病根,以后更难有孕。
王答应是想用这种法子,彻底绝了她往上爬的可能,或者干脆就是想折磨她。
她不能声张。去找太医?谁会信她一个不得宠的才人?王答应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她自己身子弱,受不了补药,或者干脆说她诬陷。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腹中又一波绞痛,朝门外低声喊道:“豆蔻……豆蔻……”
睡在外间小榻上的豆蔻被惊醒,揉着眼睛跑进来,看到沈微婉脸色惨白、满头冷汗的样子,吓坏了:“才人!您怎么了?”
“没事……”沈微婉喘了口气,声音有些虚弱,“可能是……白天吹了风,受了点寒,肚子不太舒服。你去……去一趟太医署的值守处,就说我体质弱,感染了风寒,腹痛腹泻,讨些最普通的止泻散寒的药来就行……别惊动太多人。”
豆蔻看着她的样子,急得快哭了:“才人,您看起来好难受,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不用!”沈微婉语气坚决,“按我说的做。记住,就说我体质弱,受了风寒,别的不要多说。”
豆蔻见她坚持,只好点点头:“奴婢这就去!”
豆蔻匆匆跑了出去。
沈微婉重新躺回床上,蜷缩着身体,忍受着一阵紧过一阵的腹痛。额头的冷汗滴落在枕头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她闭上眼睛。这亏,她暂时只能咽下去。但她记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豆蔻才拿着一个小纸包回来了。
“才人,药来了。值守的太医说,就是普通的止泻散。”豆蔻说着,赶紧去倒水。
沈微婉就着冷水,把那些味道苦涩的药粉吞了下去。药效没那么快,腹痛还在持续。
她对豆蔻说:“我没事了,你去睡吧。明天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我身子不适,感染了风寒,需要静养。”
豆蔻红着眼睛点头:“奴婢知道了。”
豆蔻退出去后,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沈微婉躺在黑暗中,听着外面偶尔传来的风声,感受着身体内部的绞痛。
她睁着眼睛,看着头顶模糊的帐幔,眼神里没有什么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