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引:** 銮驾悄至感恩寺,经堂重逢故人心。三年风霜凝慧质,数语拨动帝王琴。
**内容:**
三日后,天光未亮,一队轻简的仪仗悄无声息地出了玄武门。没有旌旗招展,没有百官相随,唯有数十名精锐护卫簇拥着御辇,踏着晨露直奔城郊感恩寺。
寺中早已接到密旨,知客僧战战兢兢地将皇帝迎入专门清扫出的静室。云承睿心不在焉地听完主持诵经祈福,便以“想独自静悟”为由,屏退了左右。
德顺早已打点好一切,引着皇帝穿过几重院落,来到藏经阁后一处极为僻静的禅院。院中古柏参天,苔痕上阶,唯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禅院尽头,一间小小的禅房门扉虚掩。
云承睿示意德守在院外,独自一人,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禅房内光线昏暗,唯有一盏长明灯在佛前跳跃。一道纤细的身影背对着他,跪在蒲团上,正低头擦拭着佛龛。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缁衣,身形比记忆中清减了许多,但脊背挺直,脖颈低垂的弧度,依旧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与坚韧。
仿佛感应到他的到来,那身影微微一颤,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的刹那,云承睿呼吸一窒。
三年梵刹清修,并未磨损她的容颜,反而洗去了曾经偶尔会流露的锋芒,增添了几分通透的沉静。她的眼眸依旧清澈,此刻却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恍如隔世的怔忡,有不易察觉的泪光,最终都化为一种深切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思念与……委屈。
她看着他,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低下头,双手合十,用带着一丝颤抖的、极力维持平静的声音道:“阿弥陀佛……陛下……万岁。”
这一声“陛下”,不再是当年紫宸殿中带着几分随意的称呼,充满了疏离与方外之人的规矩,却比任何哭泣和抱怨更让云承睿心痛。
他上前一步,想扶起她,手伸到一半却又顿住,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涩意的问话:“你……在这里,受苦了。”
苏璃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她轻轻摇头,声音低柔:“劳陛下挂心。寺中清静,正好修身养性。只是……时常想起先帝教诲,想起……陛下当年于政务上的困惑与抱负,不知如今可还顺遂?”
她没有诉说自己遭受的刁难和清苦,反而关心他的朝政。这一下,精准地戳中了云承睿心中最柔软也最憋闷的地方。
他叹了口气,在她身旁的蒲团上坐下,仿佛卸下了帝王的铠甲,声音里带着疲惫:“顺遂?朕如今……不过是坐在龙椅上的傀儡罢了。” 他忍不住将朝堂上被蒲忌植等人掣肘的几件烦心事简略说了。
苏璃静静地听着,偶尔在他停顿处,轻声点拨一两句,或是指出对方计策的关窍,或是提出一个看似微小却能破局的思路。她的见解依旧犀利,语气却比当年更加温和包容,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听着她熟悉而睿智的声音,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带着关切与理解的容颜,云承睿只觉得这三年来积压在胸口的郁气,似乎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懂他,一直都懂。
“苏璃,”他忍不住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那手冰凉,让他心头一紧,“当年……你可是怨朕?怨朕没有力排众议,留下你?”
苏璃任由他握着,没有挣脱,只是抬起泪眼看着他,眼中充满了真诚与无奈:“陛下,臣妾怎会怨您?当时情势,陛下初登大宝,若强行维护臣妾,只会让陛下与辅政大臣彻底对立,于国不利,于陛下更是不利。臣妾出家,虽是无奈,却也是当时能为陛下、为大周所做的……唯一选择。”
她将当年的“不愿”,解释成了“不能”和“为国牺牲”。这个解释,完美地契合了云承睿的猜测,也彻底消融了他心中最后那点怨怼,只剩下满满的心疼与愧疚。
“是朕……是朕当年无能,让你受委屈了。”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要将三年的亏欠都弥补回来。
苏璃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知道火候已到。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轻得如同叹息:“能再见到陛下,听陛下说说话,臣妾……于愿足矣。只盼陛下保重龙体,勿以臣妾为念。”
这以退为进的话语,更是让云承睿下定决心。
他看着她一身缁衣,身处这清冷禅房,心中涌起强烈的冲动——他要带她回去!不能再让她在这里受苦!
**章尾:** 禅房暗诉当年衷,帝心愧疚如潮涌。凤影虽着缁衣素,已引真龙入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