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沼泽,腐臭的泥泞没过脚踝,墨绿色的毒瘴如同鬼魅般在枯木间缭绕,吸一口气都带着令人头晕目眩的腥甜。陈默搀扶着几乎虚脱的林薇,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膝的污水中艰难前行。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势,神魂的剧痛与肉身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意识的堤坝。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笼罩着两人。墨守规最后那决绝的身影,星辉湮灭于邪能狂潮的画面,如同梦魇般反复在脑海中闪现,带来窒息般的悲痛与无力。观星斋可能已陷落,温不弃、柏庐生死未卜,玄天子高踞云端,冥骨深渊窥视……他们两人,如同被遗弃在无边黑暗中的孤舟,失去了所有方向与依靠。
林薇的泪水早已流干,眼神空洞,只是本能地跟着陈默移动,体内“钥匙”碎片的悸动与外界秽渊气息的压迫,让她如同惊弓之鸟。
陈默紧咬着牙,牙龈已渗出血丝。他强迫自己不去回想那绝望的一幕,将所有的意志力用于支撑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用于感知周围最细微的危险。镇魂灯在怀中冰冷沉寂,裂纹触目惊心,静虚前辈最后的力量已然耗尽。但他握着灯身的手,却异常坚定。
不能倒下。绝不能倒下。
墨师用命换来的机会,温前辈以身为饵的挣扎,柏师、林姑娘、晓雯……所有人的希望,甚至守夜一脉那微弱却传承不熄的火种,此刻,仿佛都压在了他这摇摇欲坠的肩膀上。
“咳……咳咳……”林薇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带着腥气的黑水,沼泽的毒瘴正在侵蚀她本就脆弱的身躯。
陈默连忙停下,将她扶到一株半枯的巨大腐木旁暂歇。他撕下相对干净的衣角,蘸取少许清水(取自储物法器),小心擦拭她嘴角的污迹,又将一丝微弱得几乎不存的金煞之力渡入她体内,助她抵抗毒素。
“陈默大哥……”林薇抬起苍白的脸,眼中是无尽的悲伤与迷茫,“我们……还能去哪里?墨师他……我们……”
“活下去。”陈默打断她,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温前辈说过,最危险的地方,或许有唯一的生路。冥骨的老巢,一定有克制他,甚至克制玄天子的东西。我们必须找到它。”
他目光扫过四周令人绝望的沼泽,强运起一丝微弱的灵觉,试图感知任何异常。“心眼”暂时无法动用,但他刺青师的本能和对能量残留的敏锐依旧存在。
忽然,他目光一凝,落在不远处一滩与众不同的泥沼上。那里的淤泥颜色更深,近乎墨黑,并且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的、与周围毒瘴格格不入的辛辣气息。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黑泥,放在鼻尖轻嗅。一股熟悉又陌生的药草辛辣混合着某种阴毒虫豸的腥气冲入鼻腔,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极其淡薄的血腥味?
“这是……”陈默心脏猛地一跳!这气息……与温不弃惯用的某些毒药,以及他最后施展燃命禁术时爆发的毒焰,同源!
温不弃来过这里?!或者,他留下的痕迹?!
他猛地站起身,不顾伤势,沿着那微弱的气息残留方向追踪。林薇见状,也强打精神跟上。
气息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但在陈默全神贯注的追踪下,两人艰难地在沼泽中跋涉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被浓密瘴气与扭曲怪树笼罩的洼地。而那股奇异的气息,在此处变得浓郁起来!
陈默拨开一丛散发着恶臭的巨型毒菇,洼地中心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一株通体漆黑、形状如同鬼爪的枯树下,地面有明显打坐调息的痕迹,周围的泥土被某种腐蚀性液体灼烧发黑,几块散落的碎石上,沾染着早已干涸发黑的点点血迹!血迹旁,还有半枚被踩入泥中、几乎难以辨认的特殊药玉碎片**——正是柏庐平日盛放极品毒丹所用的那种!
“是温前辈!他在这里停留过!还受了伤!”陈默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俯身捡起那枚药玉碎片,上面还残留着极微弱的柏庐的灵力印记和温不弃的毒功气息。
“师父……”林薇也激动起来,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陈默仔细勘察现场,温不弃显然在此匆忙疗伤后便离开了,但从痕迹看,他离开的方向并非逃离西山,而是……继续向着沼泽更深处,那邪气最浓郁的源头方向而去!
他想要做什么?独自去闯冥骨老巢?
陈默心念电转,忽然,他目光落在枯树根部一处极其隐蔽的树洞内。那里,似乎有一点微弱的灵力波动被刻意掩盖。
他小心探手进去,摸到了一件冰冷坚硬、用油布紧紧包裹的物件。
取出打开,里面是半页焦黄破损的古老皮纸,以及一枚通体漆黑、刻着一个诡异笑面骷髅头的令牌。
皮纸上,用一种混合了毒液和血书的潦草字迹,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正是温不弃的手笔!
“小子,如果你能看到这个,说明老子还没死透,你也命大没被玄玝那孙子逮住。”
“时间紧迫,长话短说。老子被玄玝阴了,体内被种了‘幽冥蚀心蛊’,这玩意跟下面那‘万秽引劫台’同源,冥骨老鬼能借此感应甚至控制老子。但老子是谁?以毒攻毒是老子看家本事!这蛊毒虽狠,却也指了条明路——它的母虫,就在引劫台核心下方的地脉阴眼中!那是冥骨老鬼的力量源泉之一,也是他最大的破绽!”
“老子先去探路,能宰了母虫最好,宰不了也能搅个天翻地覆。这半张图是老子根据蛊虫感应和自己早年探查画出的通往阴眼的密道草图,但里面禁制重重,幽冥教杂碎无数,九死一生。这令牌是早年宰了个幽冥教舵主摸来的‘幽冥令’,能瞒过一些低级禁制和巡逻弟子,但碰到高手屁用没有。”
“来不来随你。但记住,要救老子,要破祭坛,阴眼是关键。毁了它,不仅能解老子的蛊,还能重创冥骨,甚至……有可能让那该死的‘秽渊之钥’投影失控反噬!玄天子那老狐狸想趁机摘果子?没门!”
“对了,小心玄天子!那老王八蛋比冥骨藏得还深!他想要的,恐怕不只是钥匙力量那么简单……他似乎……在找某种‘平衡’?或者……‘替代’?妈的,说不清,总之不对劲!”
“最后,万一……万一老子栽了,记得去城北‘埋骨巷’最里头的‘醉生梦死’酒馆,找那个永远睡不醒的老酒保,告诉他‘青囊鬼医欠的账该还了’,他会给你点东西……算是老子……最后的遗产吧。”
“活下去,小子。守夜的火,别他妈在老子的仇人手里熄了!”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更是潦草欲飞,显然书写时情况极其危急。
陈默紧紧攥着这半页皮纸和那枚冰冷的令牌,心中波澜起伏,悲痛、愤怒、希望、决绝交织在一起!
温不弃没有放弃!他甚至以自己的性命为饵,为他们,为所有人,硬生生在这绝境中,撕开了一条通往胜利的血路!
“陈默大哥……”林薇看着那血书,声音哽咽,却充满了力量,“我们……去帮师父!”
陈默重重点头,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去!不仅要帮,还要赢!”
他仔细将皮纸和令牌收好,目光投向沼泽深处那令人心悸的邪气源头。前路,是幽冥教经营多年的龙潭虎穴,是冥骨真身坐镇的死亡绝地。但此刻,他心中不再有迷茫与恐惧。
星轨虽乱,迷局虽深,但总有人,愿以身为火,照亮黑暗。
他扶起林薇,再次迈开脚步,向着那最深沉的黑暗,坚定不移地走去。
镇魂灯在他怀中,那遍布裂纹的灯身内,一点微乎其微的心焰,仿佛感应到了其持灯者不屈的意志,极其微弱地、轻轻地跳动了一下。
【第十九卷 《星轨迷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