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笙歌胸前的白大褂衣襟被泪水濡湿了一片，温热的湿意透过布料触及皮肤。
周围零星几个用餐的人都好奇地望了过来，目光中带着探究。
慕笙歌皱了皱眉，但没有推开晏阡墨，反而抬起手，
一下下地轻拍着他微微颤抖的脊背，用无声给予着安抚。
“我好像，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晏阡墨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哑，
“想不起来，但那感觉告诉我，那非常重要……”
慕笙歌没有追问具体忘记了什么，只是保持着现在的动作，耐心地等待着。
直到感觉怀中人的颤抖渐渐平息，抽泣声止歇，他才慢悠悠提醒道：
“早餐要凉了。”
晏阡墨这才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睛还红肿着，脸上泪痕未干，显得有些狼狈，但情绪似乎已经稳定下来。
晏阡墨看着慕笙歌近在咫尺，没什么表情的脸，低声道：
“抱歉。”
慕笙歌没有回应，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干净的纸巾，
抽出其中一张，动作一点点擦拭掉晏阡墨脸上的泪痕。
“先吃早餐。”他再次说道。
晏阡墨老实巴交地拿起勺子，开始喝那碗已经温凉的素粥。
他的左手一直悄悄在桌下捏着那个已经被揉得有些变形的绿色糖果包装袋。
“等下需要去做康复训练。”
慕笙歌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着自己那小半碗粥，一边通知接下来的安排。
“训练什么？”晏阡墨扭头看他。
“一些有助于稳定情绪，集中注意力的基础练习。”慕笙歌公事公办地解释，
“对您的认知恢复和情绪管理有好处。”
晏阡墨忽然放下了餐具。
他伸出手，隔着白大褂，用指腹轻轻按了按慕笙歌的小腹位置，触感略显单薄柔软。
“？？？”
慕笙歌停下进食动作，疑惑地看向他，显然不明白这个举动的含义。
晏阡墨收回手，目光落在慕笙歌面前那只喝了不到一半的粥碗上，问道：
“你吃饱了吗？”
慕笙歌淡淡地“嗯”了一声。
“可是你只喝了半碗粥。”晏阡墨指出事实，眉头微蹙。
慕笙歌看样子不太理解晏阡墨为什么会关注这个，只能平静地看着他。
晏阡墨却没有再追问，转而道：
“带我去做康复训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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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复训练室位于主楼的西侧，环境明亮宽敞，巨
大的玻璃窗让阳光充分洒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此刻室内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俩，显得格外安静。
“我们先从简单的认知和反应训练开始。”
慕笙歌将一份舒尔特方格表放在晏阡墨面前的桌子上，递给他一支笔，
“请按从小到大的顺序，尽快找出并标记1到25的数字，我会记录用时。”
晏阡墨接过表格，目光快速扫过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数字分布。
这种训练实在过于基础，甚至可以说是小儿科。
晏阡墨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还是配合地低下头，
骨节分明的右手握着笔，在表格上一一填写，不出三十秒就完成了全部标记。
慕笙歌看了一眼秒表，在记录本上写下时间，然后又递给他握力器：
“现在，用您最大的力气握紧，左右手各三次，取平均值。”
晏阡墨依言照做，握力器的指针随着他每一次发力，
轻易地达到量程的最高值，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您的身体基础素质、反应速度和协调能力都非常出色。”
慕笙歌抬起眼，客观地评价道
“但这与您目前表现出的情绪控制能力，以及认知上可能存在的不稳定，并不匹配。”
完成所有基础项目后，晏阡墨抬眼看向慕笙歌，眉梢微挑：
“就这些？”
“这些只是基础的身体和认知功能评估。”慕笙歌合上记录本，
“接下来是情绪稳定性与专注力训练部分。”
他引导晏阡墨在训练室中央铺设的软垫上盘腿坐下，自己也在他对面，
以同样的姿势坐下，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请闭上眼睛，暂时屏蔽外界干扰，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的呼吸上。”
慕笙歌的声音放得很轻，“吸气时感受空气进入身体……”
晏阡墨依言闭上双眼，尝试着跟随他的指引调整呼吸。
起初还好，意识尚能集中在呼吸的节奏上。
但很快，随着身心的放松，那些被深埋在记忆最深处的混乱又毫无头绪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最后，所有的混乱都定格下来，
凝聚成一根在无边昏暗中静静燃烧的 散发着微弱却温暖光晕的红蜡烛。
晏阡墨呼吸急促，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紧攥的拳头。
“放轻松，我在这里。”慕笙歌似乎就贴在自己耳边低声道。
晏阡墨反手握住那只微凉的手，指节微微发白，像抓住了狂风巨浪中唯一的锚点 。
训练结束时，已经是正午时分。
阳光从高处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光洁的地板和两人身上投下温暖而明亮的光斑。
“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慕笙歌率先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白大褂，
“您可以回房间休息，或者去二楼的阅览室看看书。”
晏阡墨看着慕笙歌走向训练室的门口，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慕医生。”
慕笙歌停下脚步，回过头，日光在他镜片上反射出一点微光，看不清眼神。
“谢谢你。”晏阡墨说得很慢，很认真。
慕笙歌微微颔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便转身离开了训练室，脚步声渐行渐远。
晏阡墨独自在训练室又静坐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走回病房。
周临不在房间里，大概又被季肆带去玩游戏了。
他在自己的床边坐下，从病号服口袋里掏出那个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绿色糖纸，
放在掌心，用指腹缓缓抚平，又重新收好。
将那只刚刚紧握过慕笙歌的手抬起，轻轻抵在鼻尖，隐约闻到那人身上清冽干净的冷香。
晏阡墨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没有抗拒那些纷乱的画面，而是任由它们在脑海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