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灯火如豆,光影在两人紧贴的身影上缓慢流淌。
那句“我要的是你”之后,是长久的寂静。
萧秋水没有松开怀抱,柳随风也没有动。
静谧中,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和心跳声。
以及那句萦绕不散,重若千钧的话。
这句话似闷雷般,兀自回荡在柳随风心间。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萧秋水身体的微颤。
和埋在他颈肩传递过来的滚烫的湿意。
那是压抑到了极致后,无法控制的细微的抽噎,一声声敲在柳随风心上,比任何控诉都来得沉重。
那双总是运筹帷幄,深邃难测的眼眸中,掀起了清晰可见的狂澜。
萧秋水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缓缓松开了怀抱,却没有退开。
过了许久,萧秋水的颤抖才渐渐平复。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慢慢抬起头,眼睛和鼻尖都红彤彤的,脸上泪痕交错,显得有些狼狈。
眼神却亮得惊人,直直地看着柳随风。
他竟直接起身,坐到了床沿,与柳随风面对面。
距离近得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
他直视着柳随风那双尚未平复波澜的眼睛。
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执拗,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
“风朗”
他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我——我之前说过,等事情了了,有话对你说。”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顿了顿,语气更加决绝,“但我等不了了。”
“有些话,我现在就要说,必须说!”
他似乎有些紧张,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
尝试着组织语言。
却发现那些在心里盘旋了无数次的话,此刻都变得混乱不堪。
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身下的被褥。
“一开始我接近你,想与你做挚友,其实是带着一些不可言说的原因……”
他话到嘴边,似乎觉得这解释偏离了重点。
又猛地摇了摇头,“不,这都不是重点!”
他急切地抓住柳随风放在被子上的左手,力道有些大。
“后来我们一起经历这么多,我发现自己看你和看别人,是不一样的。”
他的语速快了起来,眼神愈发灼热,“和唐柔、左丘、玉函他们都不一样。”
“我看到你受伤,这里会疼。”
他抓着柳随风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疼得喘不过气。”
“看到你和唐方走得近,这里会闷。”
他又指了指自己心窝,“会不高兴。”
“看不到你的时候,会想你在做什么?会想你会不会出事?”
柳随风:“这和唐方有什么关系?
萧秋水的思路被打断了,有些羞恼,“你先听我说完。”
他说得语无伦次,脸颊因为激动泛起红潮。
眼神却执拗地不肯移开,非要让柳随风看清他眼底的所有情绪。
“我不知道这到底算什么。”
“但我知道,我不想只和你做朋友,不想只是‘风兄’和‘萧兄’。”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我就是想一直在你身边,想你能好好的,想——想你也能看看我,不只是看着一个需要你保护的兄弟。”
“我——我就是——”
他越是着急,话语就越是凌乱。
原来说出自己的心意,竟然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
他懊恼地想着,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柳随风看着他这般语无伦次,焦急万分的模样,心中那片狂澜奇异地渐渐平息,化作一片难以言喻的柔软。
他抬手轻轻按在萧秋水紧握成拳的手上,声音低沉而温和,“说不出来,就先不说了。”
“我……”
“不!”
萧秋水却打断了他,反手抓住柳随风的手腕。
眼神倔强,“我要说!“
“不然——不然要拖到什么时候……”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他像是逼自己一把,猛地闭上了眼睛,几乎是哑着嗓子喊出来的。
柳随风却将那些字听得无比清楚。
“我就是喜欢你!”
“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是想要靠近你,想要和你一直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他说完这些,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微微喘息着。
那抓着他的手,却依旧没有松开,带着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
“福气是老天爷给的,太飘渺了。”
“我抓不住它,但我想抓住你。”
柳随风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听着他笨拙却无比真挚的剖白,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汗意和剧烈的心跳。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深思熟虑的套路。
只有一颗捧到他面前的滚烫而赤诚的心。
柳随风看着眼前这张写满了紧张与期盼的脸,感受着手心下对方微微颤抖的拳头。
那句“喜欢”,瞬间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可是他也很清楚,萧秋水喜欢的是顶着“风朗”的他,而非是真实的他。
本来还想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告诉他一切的。
但现在,面对这样诚挚的表明心意,柳随风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按着萧秋水的手微微用力。
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萧秋水,你——你先等等……”
“我不要等!”
萧秋水像是怕听到拒绝的话,猛地抽回手。
眼神执拗得近乎偏执,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风朗,我只要你一个答案。”
“如果你——如果你能接受我,就不要推开我——”
话音未落。
他竟趁着柳随风因伤势和惊讶而反应稍迟的瞬间。
身体猛地前倾。
将自己的唇,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印上去。
那是一个带着泪水的咸涩,却又无比滚烫,生涩而纯粹的亲吻。
如同蝴蝶短暂地栖息于花瓣,一触即分。
萧秋水迅速退开,脸颊微红。
几乎不敢再看柳随风的表情,只是低着头,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因为他害怕,害怕看到厌恶,害怕踏出这一步,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可若是选择一样,他更希望“风朗”能活下去。
而柳随风,彻底怔在了原地。
唇上那转瞬即逝,柔软而温热的触感,掀开他所有的心防与伪装。
他内心深处最真实,最不设防的情感,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只是过去了几秒钟,萧秋水却感觉度过了一个世纪。
煎熬,怅惘——
柳随风的沉默,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刚刚鼓起的所有的勇气和希冀。
他果然还是无法接受吗?
是啊,两个男子在这个世界里,本就是惊世骇俗。
他太冲动,太冒昧了。
随即巨大的失落和难堪席卷而来,让萧秋水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站起身,还是没有抬头看床上的人。
声音干涩,语速极快。
试图用忙碌和距离来掩盖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疼痛。
“是……是我太冒昧了。”
他低着头,盯着地面,“这是有点太突然了,风兄一时难以接受,也是理所应当的。”
柳随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萧秋水更快地打断。
“风兄既然醒来了,就好好休息。”
他几乎是机械地重复着之前想好的安排。
似乎这样做就能让事情回到正轨,可以将刚刚的插曲都带过去。
“你的经脉,吴老夫人已经安排张大侠与你一起,明日携英雄令去江湖上寻找救治之法。”
“我还要去联络各派,寻求救援,不能——不能与你同路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说出最后一句,“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就想逃离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地方。
背影仓惶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