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风看着横在颈前的利刃，脸上却毫无意外之色。
神色甚至没有什么波澜。
早已料到他会醒来，也料到会有此一举。
他嘴角甚至还微微勾了起来。
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无事发生的自然。
“明明，你醒了。”
他目光扫过一旁柜子上的药碗，“醒了先把药喝了吧。”
萧秋水听着他这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熟稔关怀的语气。
恍惚间竟与记忆里那个风朗时期的他渐渐重合。
他有点晃神。
柳随风究竟是怎么做到在这种兵刃加颈的境况下。
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样平常话语的？
是真以为自己下不了手吗？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混杂着心口的闷痛涌上心头。
他一手猛地抓住柳随风的肩头，借力稳住因激动而有些发颤的身体。
另一只手持着的匕首更加贴近了那脆弱的脖颈，只差一份锋刃就要嵌进皮肉。
他神色愠怒，厉声质问，声音因虚弱和激动而有些沙哑，“风朗——”
“你到底想做什么？”
柳随风任由他抓着肩膀，痛感清晰传来。
他却只是看着萧秋水因愤怒而染上薄红的眼角。
轻声反问，“你还认我是风朗？”
萧秋水咬牙，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几个字。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为何还能如此冷静？”
他厉声质问道，“柳随风，你究竟想做什么？！”
柳随风迎着他愤怒而困惑的目光。
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在缓缓流淌，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神色缱倦，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盼与君同行，共赴山海。”
萧秋水浑身猛地一颤，握着匕首的手都跟着抖了一下，险些划破皮肤。
他怔怔地看着柳随风。
看着对方面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只觉得更加不真实。
他们之间隔着欺骗利用仇恨立场，隔着一条几乎无法逾越的鸿沟。
这人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别说那么多虚假的话！”
萧秋水艰涩地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你以为我还会被你那些甜言蜜语哄骗吗？”
（作者：萧秋水好骗，肖明明更好骗。）
他扒着柳随风肩膀的手越发用力，想要借此支撑自己。
却因情绪激动和内伤未愈，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柳随风见状，眉头微蹙，空着的左手自然地扶上他的腰侧。
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缓缓帮他坐直了些，让他靠得更舒服点。
萧秋水被他这动作弄得又是一愣。
他真不懂柳随风在想什么！
自己的命此刻就悬于他的匕首之下。
他们明明是仇敌，这人怎么就那么笃定自己不会下手？
还是说他根本不在乎？
不过萧秋水只是愣了一瞬，便立刻收束心神，手中匕首再次抵紧。
迫使柳随风稍稍往后仰了一下头，避让开锋刃。
柳随风感受到颈间的压力，语气中多了丝无奈，却依旧平静。
“我说过，会和你解释的。”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我不会瞒你。”
萧秋水紧紧地盯着他，手中匕首的存在感是那样的强烈。
“谅你也不敢再骗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腥甜。
问出了第一个盘旋已久的问题，“既然你是柳随风，那真正的风朗在哪里？”
“死了。”
柳随风回答得异常平静。
萧秋水呼吸一窒，追问道，“怎么死的？”
“我杀的。”
柳随风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回避，“当时我在逃避屈寒山的追杀，躲到群芳院的时候，正好撞上他。”
“所以——”
后面的话柳随风没有说，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萧秋水握刀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声音也跟着发颤,“所以你……你就顺手把他杀了，顶替了他的身份……”
柳随风无可置否地沉默着，算是默认。
他本就是踏着尸山血海，帮着李沉舟组建权力帮之人。
在权力帮副帮主这个位置待得久了，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从根本上来讲都算不得好人。
只是在萧秋水面前，他收敛了作为猛兽的爪牙，披上了“风朗”温润的外衣。
“萧家被围困剑庐，是你的手笔吗？”
萧秋水强忍着心中的寒意，问出第二个关键问题。
柳随风摇头。
“这件事情我和你说过，没有骗你。”
“是帮主的意思，目的是得到英雄令。”
萧秋水冷着脸，“好，此事暂时不论。”
“我们出剑庐那般顺利，是你所为吗？”
柳随风点头，“是。”
“我怕他们伤到你。”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你也有能力靠自己突围。”
听到这个回答，尤其是前半句，萧秋水心中那狂躁翻腾的情绪，竟奇异地平稳了几分。
至少在涉及根本立场的事上，他没有骗他。
其余的事情，联系前后，他大概都清楚了。
“明明，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萧秋水气呼呼的，总感觉不太对。
是他在问话，还是柳随风问话？
皇帝不急太监急是吧？
“柳随风，你给我摆正一点位置！”
“是我在问你话呢！”
柳随风轻笑，眼角都微微上扬。
他看得出来，萧秋水已经不是很生气了，更多的是一种委屈和不甘，一种“气不过”的憋闷。
萧秋水被这一激，猛地想起来最重要的一件事。
“那英雄令呢？”
“那天之后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我会和你在这里？”
柳随风看着他焦急的神色，缓缓道，“屈寒山伤了你，当然他也没好到哪儿去。”
“被我重创后，当场爆发出血气剑罡，暴露了剑王的身份。不过他带走了我手中的英雄令。”
“至于你的大哥二哥，那天我收了手，没有伤到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回援剑庐的路上。”
他顿了顿，看着萧秋水依旧紧蹙的眉头。
继续道，“你放心吧，邓玉函、左丘他们都不会有事的。”
“萧家那边我也让宋明珠暗中留意了，若是剑庐情况有变，她会立刻传书给我。”
萧秋水愣住了。
难怪这一路都没遇到过这人。
他没想到柳随风想得如此周到，甚至连萧家的安危都考虑进去了。
柳随风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他。
事到如今，欺骗还有什么意义？
柳随风大可以和屈寒山合流，直接攻破萧家，届时生杀予夺，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可他并没有这样做。
那么，柳随风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才是萧秋水最关心，也最不敢深思的问题。
他睁大了眼睛，带着最后一丝挣扎和希冀，声音微颤地问。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对我究竟有几分真心？”
柳随风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语气是格外郑重。
“我对你，句句真心，从无假意。”
他坦然承认，“我扮作风朗，最初确实是为了靠近你，为了……”
“得到你的注意，你的信任，乃至你的爱。”
他微微前倾，无视颈间依旧存在的匕首，目光灼灼。
“你可以质疑我的身份，质疑我的手段，质疑我的一切。”
“唯独不能质疑的，就是我对你的心意。”
萧秋水还等着看柳随风能说出什么话来。
听到这些比他当时表白还直白的话。
耳尖也不知是被气红的，还是被气红的。
萧秋水抓着他肩膀的手陡然收紧，指节用力到泛白，几乎要嵌进他的衣物里。
他垂下了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力感，“你以为我想吗……”
“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
“不去猜测，不去怀疑……”
“是我的错。”
柳随风立刻接道，声音弱了几分，“都是我的错，明明。”
他看着萧秋水低垂的头颅。
感受着他身体的微颤，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赎罪的平静。
“你若还是不能原谅我，我随你处置，绝无怨言。”
话音未落，在萧秋水尚未反应过来之际。
柳随风自己向前一倾，脖颈主动迎上了那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你！”
萧秋水骇然失色，想要收手却已来不及。
锋利的刀刃瞬间在柳随风白皙的脖颈上割开一道清晰的血线。
尖锐的刺痛传来，温热的鲜血立刻从伤口处渗出，染红了冰冷的刃口。
柳随风却恍若毫无所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萧秋水看着那刺目的鲜红，大脑一片空白。
霎时间，所有强装的冷静，压抑的愤怒，纠结的痛楚全都土崩瓦解。
真实的情绪控制不住地爆发出来。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利落地甩掉手中的匕首，任由它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双手却猛地抬起，用力掐住了柳随风的脖子，声音带着哭腔和失控的愤怒。
“谁让你撞上来的？！”
“谁让你这么做的？！”
当他指尖触碰到那粘腻温热的血迹时，萧秋水彻底绷不住了。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氤湿了眼眶，滚落下来。
“柳随风，我恨死你了！你知道吗？！”
他哽咽着，几乎是语无伦次，“可我更恨我自己！”
“恨我自己没用！恨我自己……哪怕那一切真的都是你做的，我也下不了手。”
“我怕你真的死了。”
一开始，萧秋水因为激动和后怕，手上的力度很大。
柳随风的呼吸都因此有些不畅。
脖颈上被他掐住的地方迅速浮现出一圈红痕。
但后来，他越说越无力，声音越来越小，情绪崩离。
最终那掐着他脖子的双手缓缓下滑，变成了紧紧抓住他胸前早已被蹭得凌乱的衣襟。
整个人仿佛脱力般，将额头抵在柳随风的肩头。
在他怀里压抑委屈地哭了起来。
肩膀不住地颤抖。
柳随风感受着颈间的刺痛和怀中人崩溃的哭泣，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立刻伸出双臂，将萧秋水颤抖的身体紧紧地拥入怀中。
声音沙哑地一遍遍重复，“对不起……”
“明明，对不起……”
“是我不好，我——”
他话未说完，突然闷哼了一声。
只见萧秋水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带着一股狠劲，竟然张口，狠狠地咬住了他还在渗血的脖颈侧边。
牙齿陷入皮肉，就算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也不肯放开。
仿佛要通过这种近乎野蛮的方式，急切地证明这个人的存在。
宣泄自己所有的委屈，恐惧和无法割舍的爱意。
温热的呼吸混合着泪水喷洒在颈间敏感的皮肤上。
那原本尖锐的刺痛感似乎都因此而凝滞，模糊了几分。
柳随风任由着他发泄自己的不满。
这是他欠他的——
过了一会儿，萧秋水才缓缓松开口。
看着那新鲜的，带着齿痕的伤口，闷闷的声音响起。
“疼吗？”
柳随风低头，看着他被泪水洗过，更加清亮却红肿的眼眸，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未散尽的委屈。
他下意识地点头，诚实回答，“疼。”
萧秋水吸了吸鼻子，带着赌气的意味，声音却软了下来。
“疼就对了，谁让你骗我这么久？”
柳随风将他搂得更紧，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发顶。
无奈又带着一丝苦涩地解释，“不是我想骗你。”
“而是，若我一开始就告诉你，我是权力帮的副帮主柳随风，你会怎么做？”
萧秋水闻言，不由得认真想了一下。
如果是在他刚穿越进这个世界不久，对一切尚且懵懂，只凭着系统任务和原着印象行事的时候。
得知一直陪伴在侧的“风朗”就是那个原着中心狠手辣，与主角团为敌的柳随风。
他的第一反应绝对是惊恐地远离。
第二反应恐怕就是想办法自保。
甚至可能因为任务或是对未来剧情的恐惧而想要先下手为强。
如果真是那样，他们之间根本不会有后来的纠葛。
而他，大概在完成系统交代的帮助萧秋水走上命运轨迹的任务后，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这个世界，回到他熟悉的现代生活。
只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他舍不得眼前这个人，放不下这个人。
在那些不知不觉的相处当中，他早就遗失了自己的心。
他也曾试想过，如果没有柳随风出现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无法想象。
也正是因为这份早已深种，无法剥离的感情，他才真的恨。
恨柳随风骗他，恨柳随风瞒他，恨柳随风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恨他……
真的可能会死在自己面前。
他怕了。
当看到柳随风脖颈渗出的鲜血时。
他心里那点因欺瞒而生的恨意，早就被更加汹涌，更加无法抗拒的爱意彻底压倒，淹没。
他终究是，无法对他狠下心来。
（后文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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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熬夜赶会儿作业咯
明天上午下午有课，晚上可能要出去参加个小活动
不太清楚有没有时间写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