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魏沉霜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凌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她指尖灵光一散，那禁锢着魏沉霜的金色结界顷刻间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重获自由的魏沉霜还没来得及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就看见楚照夜已经背对着她，开始极其熟练地翻检起这间石室的每一个角落。
那姿态不像是在搜寻什么传承秘宝，倒更像是个经验老道的贼人。
凌循头也没回，仿佛知道魏沉霜在想什么一样，点理直气壮地说着：“总不能千辛万苦进来，就这么空着手回去。”
可惜，这石室单调得可怕。
除了中央那具枯骨，和那条连接着枯骨的锁链，此处别无长物。
凌循搜寻了半天，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那条锁链上。
那老东西的修为依她判断，在此界至少也摸到了化神期的门槛，甚至更高。
这铁链能将它死死锁在这里，耗尽其魂力，定然有其不凡之处。
她走上前，伸手握住锁链，入手的感觉并非她预想中的沉重，反而轻得有些诡异。
锁链上面隐约流转着一些难以用肉眼捕捉的银色符文，那气息与她进来时在那扇石门上感知到的封印之力同出一源。
她仔细辨认了片刻，发现这并非她所知的任何一种符文体系，估计是此方世界特有的产物。
至于这东西的材质，她也看不透，反正很结实就是。
指腹摩挲着冰冷的链身，凌循眼底闪过一丝考量。
这玩意用来捆人倒是极好。
她思绪飘散了一下，想起顾曦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既然传承拿不到，这东西干脆送她好了。
万一她哪天心血来潮，想顺手捆个什么人玩玩呢？
知道她内心想法的系统只觉得凌循有毛病，谁家好人送人礼物送这东西啊？她就不怕顾曦拿这条链子把她捆了？
似乎对自己挑选的礼物非常满意，凌循手上猛地用力，将嵌入后方石壁的锁链末端生生拽断，然后随手就将其丢进了储物戒指里，她的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在拿回自己的东西一样。
做完这一切，凌循才拍拍手上的灰尘，转身回到表情复杂得像是在看什么稀有物种的魏沉霜面前。
“师姐，此间事了，我们走吧。”
魏沉霜看着她这一连串行云流水操作，终于没忍住，指了指她手上的储物戒：“你拿这东西做什么？”
凌循拍了拍戒指，冲她露齿一笑，眼睛都不眨地信口胡诌：“拿回去打铁。”
魏沉霜：“……”
她发誓，等出去了，必须押着楚照夜去师尊那里！她一定要请师尊亲自出手，好好查验一番，看看眼前这人到底是突然开了什么奇怪的窍，还是根本就已经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夺舍了！
二人不再多言，循着原路返回。
夜风拂面，御剑飞行于云海之上，魏沉霜忽然察觉到自己体内的异常。
她的灵力不仅完全恢复，运转之间竟比以往更加凝实，仿佛被什么力量淬炼过一般。
更让她欣喜的是，那困扰她许久，一直无法突破的修为壁垒，此刻竟然隐隐松动，有了即将突破的趋势。
她飞在楚照夜身后，望着前方那道在月色下单薄的背影，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在挣脱幻觉之前，自己的耳边似乎掠过一句低语，好像是什么“补偿”？
这丝疑虑在她落地的瞬间便被打断了。
那名一直守在云渺宗山门的弟子，见到二人同时归来，再一看她们此刻的模样连忙快步迎了上来。
“两位师姐，你们这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凌循看着自己烧坏的衣物，这样子确实有点狼狈，不过她也不在意，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路上遇到了点小麻烦，幸好师姐及时赶来助我，已经解决了。”
至于魏沉霜，她何曾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过？此刻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她压下心底的窘迫，一把拉住楚照夜的手腕，对那守门弟子道：“时辰已晚，我二人便先回去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半拖着楚照夜，脚步匆匆地往山上走去。
魏沉霜紧抿着唇，拉着楚照夜手腕的力道丝毫不松，那个关于夺舍的怀疑，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
如果不弄清楚，她今夜注定无法安眠。
尽管此刻已是深夜，她还是带着楚照朝着后山行去。
最终，她们在一处被竹林掩映的独立小院前停下。
院门上方，悬挂着一块朴素的木匾，上书“静心斋”三字。
这里正是云渺宗宗主，清虚真人慕芷云的清修之所。
夜露微凉，沾湿了袍角，魏沉霜站在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安都压下去。
她抬起手，不再迟疑，用指节轻轻叩响了门扉。
“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幽幽回荡，划破了此刻的宁静。
静心斋内。
慕芷云在静室中盘膝而坐，指尖轻揉额角。
方才她收到玄霜阁那位老对头洛无涯传来的消息，说是上届大比那个令人头疼的红发弟子顾曦，已先行前往东华州，望她这个东道主能“照拂一二”。
慕芷云想起那道炽烈如火的身影，以及去年大比时，对方差点把自己宝贝徒弟打下擂台的场景，只觉得一阵无言。
洛无涯这是存心给她添堵吗？
正思忖间，就听到了门外传来的敲门声，她神识散出，感知到魏沉霜带着楚照夜正待在门口。
慕芷云心下微异，这般时辰，这两个孩子怎会一同来此？
而且，霜儿身上的气息…
她按下思绪，挥袖间，静室的门无声打开。
月光倾泻而入，映出魏沉霜恭敬行礼的身影。
“师尊。”
慕芷云向她看去，她能清楚的感知到魏沉霜气海中灵力充盈，那分明是即将突破的征兆。
她心下不由一喜，今年大比，霜儿或许能一雪前耻。
“进来吧。”
魏沉霜闻言并未立刻迈步，而是对跟在身后的楚照夜低声道：“在这等着。”
凌循自然知晓她要做什么，无非就是让这个便宜师尊确认她的身份，她乖乖点头，随后安静地立于小院中的青石板上。
独自步入静室，魏沉霜反手合上门扉，室内檀香袅袅，带着让她心安的气息。
“师尊…”她深吸一口气，将今夜的遭遇娓娓道来。
“弟子只是觉得，照夜她今日行事，与往日大不相同。”
魏沉霜的声音异常艰涩，她抬起眼，望向慕芷云，眼中藏着期盼与恐惧。
“她实力突飞猛进，心性也沉稳得判若两人，弟子恳请师尊，为她查验一番。”
她真的很希望，那些让她心惊的异常，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她希望楚照夜…还是楚照夜。
慕芷云听着魏沉霜所述的一切，面色渐沉。
关于葬星渊的秘密，她身为宗主自然知晓一二。
那所谓的传承本就是幌子，里面不过是囚禁着一个百年前的恶人。
至于她为什么从未阻止宗门弟子进出，完全是因为葬星渊本身确实是历练福地，外加关着那老怪物的地方有结界封锁，连她也难以进入，她便也听之任之。
却不想，今夜这两个孩子竟阴差阳错闯了进去，那道残魂还被楚照夜给气死了？
先不说楚照夜是怎么带着魏沉霜破开结界的，单说那道残魂能被气死，慕芷云想想就觉得离谱。
思及此处，她心中已有决断，既然不确定，那她便亲自探查一番。
“让她进来吧，为师亲自看看。”
魏沉霜闻言身子一抖，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
她转身推开静室的门，对着院中那道安静等待的身影，轻声唤道：“照夜，师尊唤你进来。”
听到传唤，凌循脸上多了些拘谨，这慕芷云平时倒是很少在意楚照夜，虽然原主资质很好，但她沉迷给魏沉霜找宝贝，导致自己的修为一直停滞不前，所以…慕芷云多少有点嫌弃她。
对于即将到来的检查，凌循心中并无半分忐忑。
这里是修真界，她动用灵力可以说是毫不顾忌，哪怕十个慕芷云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而且，她是通过“门”直接取代了楚照夜的存在，承接了她的因果与肉身。
从某种意义上说，在这里，她就是楚照夜。
慕芷云目光落在这个不争气的弟子身上。
从楚照夜进来之后，她化神期的神识便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探入了楚照夜的识海深处。
感受到神识的入侵，凌循配合地放松心神，甚至主动将楚照夜的记忆呈现在她的面前。
从第一次握剑，到凝望师姐背影的每一个瞬间，她都一一展现。
至于她的修为，凌循刻意控制在了筑基后期，气息与往日一般无二。
为了解释自己为何能突破那石室结界，她甚至在识海中精心编织了一段“奇遇”。
此刻，这段被编造的记忆，正好就被慕芷云的神识探查到。
那是楚照夜在一次宗门任务中，误入某个荒废已久的隐秘洞府，在其中寻得了一套残缺的结界破解与运用的典籍。
她偷偷研习，略有小成，却因功法来历不明，一直未曾对外人言说。
慕芷云的神识在这段记忆上停留了片刻，紧绷的心弦略微一松。
是了，这就解释得通了。
能闯入那里，并非因为被夺舍后实力暴涨，而是这孩子不知何时得了机缘，暗中修习了这等秘法。
至于心性为何突然变得沉稳果决？
慕芷云的神识扫过了凌循刻意留下的另一段记忆。
那是今日下午，楚照夜收到了一封来自远方的信件。
怕慕芷云看不懂上面的文字，凌循特意篡改了其中内容，大概就是“若你不够强，便不配站在我身边”之类的话。
神识掠过这些字句，慕芷云虽觉其中语气略显强势，但想到修行之人受友人激励而心性有所成长，也属常事。
或许，正是这封来自“挚友”的信，刺激了楚照夜，让她终于能够上进一些，不会整日围着自己师姐转了。
良久，慕芷云缓缓收回神识。
她看着眼前低眉顺目的“楚照夜”，又瞥了一眼旁边神色紧张的魏沉霜，心中已有论断。
“无事。”
她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照夜神魂稳固，并无被夺舍之象。”
她看向魏沉霜，解释道：“她今日能带你进入那石室，是早年偶得了一套专研结界之术的秘法，至于心性变化…”
慕芷云目光重新落回楚照夜身上。
“年轻人受些刺激，经历些事，有所成长也是好事，只要道心不移，便无大碍。”
魏沉霜闻言，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
不是夺舍…
还好，不是夺舍。
她的楚照夜…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