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会选地方。”
凌循看着脑海里传回的画面,嘴角一扯。
顾曦正像没骨头似的腻在她怀里,闻言立刻抬起头,漂亮的眸子亮晶晶的,满是好奇:“她跑哪儿去了?快让我也看看嘛~”
她扭着身子,不依不饶地抓着凌循,非要凑这个热闹。
凌循被她闹得没办法,只得再次运转灵力。
这一次,那流淌于经脉中的力量温顺平和,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意,随着她的意念,轻柔地渡入顾曦体内,建立起一道无形的连接。
顾曦只觉得脑海中微微一晕,随即,一幅清晰的画面如同水镜般浮现。
昏暗的屋子里,林湘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蜷缩在炕沿下的泥地上,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这地方顾曦熟的很,她还住过一夜呢。
“噗…”
顾曦看到林湘那副吃瘪的惨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哟,这是自投罗网,撞进鬼窝里了?活该!”
她抬头,看向凌循的下巴,语气带着点小得意:“你早就料到她会跑到那儿去?”
凌循的意识依旧停留在脑海中的画面上,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觉得那里比较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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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疼得龇牙咧嘴,撑着土炕边缘试图站起来,目光却突然地定格在对方的肩头。
那里站立着两只小巧的纸鹤。
这东西她认得。
祠堂后院,那个神秘的女人就是用这些东西带走了那五根指头。
恐惧瞬间被一种荒谬感取代。
合着她拼死拼活逃命,从头到尾都没逃出那女人的手掌心,连这鬼地方都有她的眼线?
她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直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摆出一副“要杀要剐随便吧”的架势。
也就在她坐下的同时,孙老四肩头其中一只纸鹤振动了一下翅膀。
一道只有孙老四能听懂的话语传递过来。
凌循轻快的声音在其耳边响起:“正好你那边缺个新娘子,这姑娘身手还算利落,让她当诱饵正合适。”
孙老四惨白的脸上抽动了一下,露出一种错愕的表情,那双几乎全是眼白的眸子看向如同落汤鸡的林湘。
他的喉咙里发出的不再是怪响,而是变成一个女声突兀地问道:“你…也是被拐来的?”
这声音与孙老四的外表格格不入,听的人心里发毛。
正在摆烂的林湘被这奇异的腔调问得一懵,脑子还没转过弯,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你是人妖?”
正通过纸鹤“看”直播的凌循和顾曦同时一愣。
下一秒,顾曦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整个人缩在凌循怀里,肩膀抖个不停,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哈哈哈哈!人…人妖?!这蠢货是哪里冒出来的奇葩啊?!她脑子里装的是稻草吗?!哈哈哈哈哈…”
凌循也是额角微跳,一阵无语。
她原本以为这林湘身负微弱灵力,又是追着那五根功德指骨来的,多少该有点见识。
结果连这么明显的鬼附身都看不出来,她那点灵力是充话费送的吗?
孙老四家。
附身在孙老四体内的女鬼显然也被这句“人妖”给整不会了。
她愣了好几秒,表情都扭曲了:“你神经病啊?!”
这一声怒斥,反而让林湘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她这才意识到不对,对方四肢僵硬,面色青灰而且力大无穷,周身还隐隐缠绕着常人看不见的黑色丝线。
这很明显是被厉鬼附身的征兆。
刚才她实在是被追杀得慌了神,又被纸鹤分散了注意力,才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林湘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尴尬的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干咳一声,试图挽回一点玄门中人的尊严,硬着头皮道:“呃…抱歉,看错了,你是附在他身上的那位?”
女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虽然孙老四的眼睛翻不翻看起来都差不多。
她还是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屋外,嘈杂的脚步逐渐清晰,显然搜捕的人正在逐户排查,很快就要查到孙老四家了。
女鬼不再理会林湘的蠢问题,那翻白的眼珠转向紧闭的木门,周身缠绕的黑气似乎更浓郁了一些。
“别冲动,也别让她被抓到。”凌循的命令适时传来,阻止了女鬼想杀人的冲动。
女鬼操控着孙老四的躯体,极其僵硬地扭过头,双眼不甘地瞪视着肩头的纸鹤。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两只原本看似无害的小东西,此刻正用猩红的目光锁定着她,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束缚感弥漫开来,仿佛她只要敢有丝毫违逆的念头,下一秒就会被这些纸鹤撕成碎片。
她喉咙里又发出压抑的低鸣,却终究不敢挑战凌循的权威。
“起来!去炕上坐着。”
林湘不敢怠慢,她看出是纸鹤在传递消息,知道是背后的人在帮她,于是认命的坐到炕上,等待着下一步指示。
孙老四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到屋内唯一一张歪斜的木凳旁。
凳子上赫然整齐地叠放着一套颜色陈旧的喜服,旁边还放着一块同样红色的盖头。
这是孙老四母亲留下的遗物,原本是她为自己准备的行头。
在她那朴素的认知里,穿着喜服的厉鬼,怨气更重,吓起人来效果倍增,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现在换衣服是肯定来不及了,她伸出干枯的手指,拈起那块红盖头递到林湘手里。
“盖上!”
林湘接过那块带着陈年霉味盖头,脸上写满了嫌弃:“这有什么用?”
女鬼用着孙老四的脸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森然道:“盖好,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声。”
不等林湘再问,她又弯腰,从角落杂物里拖出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
哗啦啦的声响中,她不由分说地将铁链绕过林湘的脚踝,直接扣上。
沉重的束缚感让林湘浑身一抖,但形势比人强,她只能咬咬牙忍了,随后飞快地将那块红盖头蒙在了自己头上。
视线被一片朦胧的暗红笼罩。
几乎就在同时。
“砰!”
木门再次被粗暴地踹开,一个披着蓑衣满脸横肉的村民探进头来。
他狐疑地扫视着屋内,目光落在背对着门口的孙老四身上。
“孙老四!你他妈耳朵塞驴毛了?没听见铃铛响?铁蛋让人宰了!祠堂关的女人全跑了!大伙儿都出去找人,你咋还窝在家里?”他语气带着不满和审视。
孙老四的身体微微一动,声音变回了男声:“我没听见啊,这大雨天的谁跑了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来,露出了那张惨白的面容。
那村民被他的脸色和诡异的转头方式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
“你吃屎了!脸色这么难看!我跟你说真出大事了!铁蛋死了,死得那叫一个惨!李叔正发疯呢!”他说话间,眼睛又不由自主地往屋里瞟,昏暗的光线下,隐约看见炕边角落的阴影里,似乎坐着一个人。
那人头上蒙着块红布,脚上还拴着铁链。
村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猥琐的神情,嗤笑一声:“呦呵!怪不得不出门,原来是在家当新郎官呢?”
此刻占据身体的正是孙老四本人的灵魂。
他不敢说别的什么,他知道,自己斗不过那两个女人,何况他的身体里还有那么多冤魂,但凡说错一个字,自己一定会立刻身首异处。
他脸上挤出古怪的笑容,指了指门脚边那个歪斜的木牌,声音带着讨好:“嘿嘿…雨太大了,我就不出去了,你要是有兴趣,等晚上你过来我给你便宜点…”
他挤眉弄眼,试图做出猥琐的表情,但在那张僵硬的脸上显得无比怪异。
那村民一听,眼珠转了转,想起之前在李建军家惊鸿一瞥的妖娆女人,心里一阵燥热。
他咂咂嘴,故意拿乔:“那不成!大家都出去拼命,你凭啥在家快活?走走走,一起找人去!”
孙老四面上露出焦急的神色急忙道:“别别别!哥!这样!你第一个来行吧!我赔点本,不收你钱!这刚买来的媳妇,你总得让我先舒坦舒坦吧?怎么样?”
“第一个?”
村民眼睛一亮,脸上的横肉都舒展开来,显然对这个头筹极为满意。
“那说好了!等晚上我来,必须是第一个!你可别忽悠我!”
“放心!放心!肯定是你第一个!”孙老四忙不迭地保证。
那村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贪婪地瞥了一眼那个红盖头的身影,转身冲回雨幕里,继续搜捕去了。
木门吱呀一声再次合拢。
孙老四脸上那讨好猥琐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
女鬼再次占据了他的身体,她朝着门口的方向啐了一口,一脸不屑。
“第一个就第一个,没见过争着抢着要死的蠢货!”
林湘听见那人离开,一把扯下头上那块红盖头,目光惊疑不定地落在孙老四身上。
“这身体本身的灵魂还在?他没死吗?”
她忍不住问道,这情况实在有些超出她的认知。
按理说,被如此凶戾的鬼物附身这么久,生魂早该被吞噬了。
闻言,孙老四的脑袋突然慢悠悠地转了一圈,最后又定格回面对林湘的角度。
她盯着她,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觉得呢?”
林湘被她这惊悚的举动惊得一口气没上来。
她捏紧了拳头,作为玄门后人,见到这种邪祟之事,按理她应当挺身而出,设法超度或镇压。
可眼下这情形…
“你们不该伤害普通人的。”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对方肩头那两只静默的纸鹤,这话不仅是对眼前的女鬼说,更是对那可能正在监视的两人说。
这话一出,附身孙老四的女鬼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周身黑气腾地一下暴涨。
“不该伤害普通人?!他们活活打死我的时候!把我扔进山里的时候!怎么没人说不该?!亏我还救你?!我他妈现在就…”
体内所有的魂魄都在震荡,杀意几乎要冲破胸腔,她显然后悔听了凌循的命令保住这个蠢女人。
就在女鬼即将失控的瞬间,一直静立在她肩头的纸鹤突然飞起一只,它轻盈地掠过充满怨气的黑雾,悬停在了林湘面前。
纸鹤的小眼睛此刻仿佛活了过来,泛着冰冷的红光。
紧接着,一个慵懒的女声清晰地从那小小的纸鹤身上传了出来。
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这一次林湘听的真切。
“我听说呀~那个叫什么铁蛋的死了,还是被人吊死的~”
纸鹤的眼睛聚焦在林湘脸上,仿佛真的有个人在看着她。
那声音带着一种天真又恶毒的好奇,继续问:“你知不知道是谁干的?”
“……”
林湘的呼吸一窒,血液都凉了半截。
她脸上血色尽褪,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啊,她明明见到过的,见到那些可怜的女人被欺辱,被殴打,被虐待,甚至被打死。
她明明也说过要为了那些人报仇的。
而她在获救之后,也确实毫不犹豫地勒死了那个傻子。
难道就因为她是活人,才可以说出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