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仙光彻底敛去,祝只安双足踏上了仙界的土地。
浓郁的仙灵之气,不,此地应称之为“仙元”,瞬间如潮水般涌来,其浓度远超下界百倍,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吐着液态的灵机,洗涤着周身经脉。然而,祝只安却微微蹙眉。
这仙元之中,似乎掺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如同繁花盛放到极致后透出的腐败前兆,与他想象中清正高远的仙界截然不同。
他此刻正身处一座巨大的飞升仙台上,仙台以不知名的白玉砌成,镌刻着繁复的阵法符文,边缘云雾缭绕,看不清下方景象,唯有远处天际悬浮着的无数仙山楼阁、虹桥飞殿,昭示着此地的非凡。这便是上界,修士梦寐以求的永恒之地。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仍在沉睡的墨渊。
墨麒麟化形的身躯在仙元滋养下,伤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鳞甲上的焦黑褪去,重新泛起幽深的光泽。
祝只安心念一动,将墨渊送入丹田内那方已然成型的小世界中。
这小世界在他渡劫成功、晋升上神的刹那彻底稳固,方圆已达百里,内有青山绿水,日月星辰虽显雏形,却已能自行运转,中心一条微型仙脉(乃尘尊仙早年所赐,如今在仙界环境下被激活)汩汩流淌着精纯仙元,时间流速更是外界的五倍。此乃他最大的依仗。
“何人飞升?”
一个略显慵懒的声音传来。
祝只安抬头,只见两名身着银色仙甲、修为约在地仙后期的守卫自云雾中走出,手持玉册,打量着他。
当感受到祝只安身上那深不可测、初入上神境的威压时,两人神色立刻变得恭敬起来。
“下界修士祝只安,自九州大陆剑宗飞升。”
祝只安拱手,语气平淡。他并未掩饰修为,初来乍到,适当展现实力能省去许多麻烦。
“原来是祝前辈!”
守卫首领连忙还礼,快速在玉册上记录,“前辈飞升之地隶属‘东极仙域’,由此往西三万里,便是剑宗仙府所在。前辈可需引路仙舟?”
“不必。”
祝只安略一感应,便确定了剑宗方向。他正要离去,忽听另一名年轻守卫低声对同伴嘀咕:
“又是剑宗的?前几日不是刚有一位剑宗的仙子回来,听说模样甚是凄惨,像是入了魔障……”
“嘘!慎言!那可是执法堂的凌霜长老都亲自过问的事情……”
凌霜?师姐?
祝只安眸光一凝,身形顿住,看向那两名守卫:“二位方才所言,那位剑宗仙子,是何情况?”
守卫见他发问,不敢隐瞒,那年轻守卫低声道:“回前辈,具体晚辈也不甚清楚,只听闻那位仙子道号‘清琰’,几日前被人送回剑宗,似是因情所困,道基受损,心魔丛生,已有入魔之兆……剑宗几位长老都束手无策。”
清琰师姐!祝只安脑海中瞬间浮现一道明艳飒爽的身影。
下界时,这位师姐对他多有照拂,性格爽利,剑道天赋极高,竟也会为情所困至此?
他心中那股因飞升仙界而产生的些微波澜彻底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了然。
万药宗的阴影,果然早已渗透至此。
那无尽海苦情花母株下的粉色灵光,与这仙界弥漫的甜腻气息,何其相似!
“多谢告知。”
祝只安不再多言,身形化作一道无形剑光,瞬息间便已消失在西方天际,速度之快,让两名地仙守卫瞠目结舌。
与此同时,剑宗仙府,雪剑峰。
此处是清琰仙子的洞府所在,往日里剑气清鸣、雪梅吐艳的灵秀之地,如今却被一层若有若无的黑色魔气笼罩,峰顶的积雪都染上了灰败之色。
内室之中,一名容颜憔悴、发丝凌乱的女子蜷缩在玉榻之上。
她身上原本流光溢彩的仙衣此刻黯淡无光,脸颊上隐隐有黑色魔纹浮现,眼神时而空洞,时而充满痛苦与执念。她便是清琰。
榻边,站着数人。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执法堂玄黑长老服饰、身姿挺拔如松的女子,容颜清丽绝伦,眉眼间却凝着化不开的冰霜与忧色,正是执法堂长老凌霜。
她左臂袖口处,空空如也,以秘法封印。
此刻,她正全力运转仙元,试图压制清琰体内躁动的心魔。
旁边一位气质温润、面容俊朗的青衫男子,则是剑修堂长老林澈。
他双手不断掐诀,道道清心宁神的剑意打入清琰眉心,额角已见细密汗珠。
“不行!”
凌霜收功,脸色难看,“那‘痴情蛊’的毒性已与她神魂纠缠太深,外力强行压制,只会加速她神魂崩溃!”
林澈叹了口气,眉宇间满是疲惫:“我已传讯给天机阁的苏师妹,看她是否有破解之法。但……时间恐怕来不及了。”
室内还有几名雪剑峰的女弟子,皆是一脸焦急悲伤。
其中一名唤作云芷的弟子,忍不住垂泪道:“师尊她……她之前还好好的,自从去了那次万药宗举办的‘丹霞仙会’回来,就日渐消瘦,总是对着那枚‘同心玉佩’发呆……定是那万药宗搞的鬼!”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自室外传来:
“让我试试。”
众人一惊,回头望去,只见一道颀长身影不知何时已立于室内。
来人一身素白法衣,容颜俊美无俦,却冷冽如万年寒冰,周身气息渊深似海,正是刚刚飞升的祝只安。
“只安!”
凌霜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被担忧覆盖,“你飞升了?太好了!但清琰她……”
林澈也是精神一振:“小师弟!你来得正好,快看看清琰师妹!”
祝只安对二人微微颔首,目光便落在玉榻上的清琰身上。
他那双洞悉世情的眼眸中,清晰地“看”到无数粉红色的情丝如同毒蔓,缠绕在清琰的神魂之上,不断抽取她的生机,放大她的执念,更深处,一点核心的蛊毒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是情蛊,而且并非凡品,其中蕴含着一丝极其隐晦的‘情道’法则之力。”
祝只安语气平淡,却一语道破关键。
他上前一步,并未动用任何仙元,只是并指如剑,轻轻点向清琰的眉心。
“无情剑意,斩妄存真。”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股漠然、高远、如同天道俯瞰众生的意志,自他指尖弥漫开来。
那并非杀意,却比杀意更令周遭的凌霜、林澈等人感到心神一凛。
剑意无形,直斩神魂!
“呃啊——!”
清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周身魔气剧烈翻腾,那些缠绕在她神魂上的粉红情丝,如同遇到克星般,寸寸断裂、消融。
她脸上的魔纹迅速消退,眼中的混乱与痛苦逐渐被清明取代。
最终,她神魂深处那点蛊毒核心发出一声细微的哀鸣,彻底湮灭。
清琰猛地吐出一口黑色的淤血,气息虽然虚弱,却不再混乱。
她茫然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祝只安、凌霜、林澈,泪水瞬间涌出:“我……我这是……”
“师姐,醒了便好。”
祝只安收回手指,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室内一片寂静。
凌霜和林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
他们耗费心力都无法解决的难题,祝只安竟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这便是他飞升后领悟的……无情剑意?
然而,祝只安的心中却无半分喜悦。
他救回了清琰师姐,但这仙界的第一课,已然昭示:此地的“情劫”,远比下界的刀光剑影,更加诡谲致命。云尊仙的触角,究竟伸得有多长?
他抬眼,望向窗外那被魔气玷污的雪景,眼神冰寒。
仙界的乱象,才刚刚开始。
而他的剑,也已出鞘。